两年,他无数次幻想她出现在他面前,但真正触摸到她时才发现他的心竟如此平静,平静过了头。
最后一次看见她的幻觉是在三个月前,他在战场穿梭躲避刀剑,胸口忽而被远处的箭一箭射穿,惯性下与脚下的尸体钉在一起。
他倒在尸堆血海中,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周遭嘈杂的人声渐渐变得遥远,他开始耳鸣,侧过脸时却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向他缓步走来,步态悠闲,不紧不慢。
那样从容的身影,只有她。
是她来了吗?
他泪眼模糊,口中不断涌出血来。他伸出手,唇瓣无声地开合:苏、舒舒,是你吗?
他晃了一下,双眼眯起,想将眼中的红色驱赶,他以为一直保护他的女子会像从前那样赶来救他,却发现原来那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那一场仗结束后开始下雨,他从腥臭的尸堆中爬出,拔出肚子上的箭站在茫茫雨幕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他的心空落落的,仿佛世间一切都在旋转,都在将他吞没。
他喘着粗气跪倒在地上,雨冲干净了他身上的血污。他头抵着泥泞腥臭的土地,第一次觉得,苏舒,最好再也不要出现了。
她若不出现,他就不会奢望被保护。若他身后没有人,他就会慢慢强大,直到能保护自己。
苏舒,还是不要出现了。
怀中的少女已然睡去,若华的手停在她的背上,现在他一只手就能将娇小的她完全揽住。
他长大了,她却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副纤细瘦小的模样。他按着她的后颈一寸一寸地摸她的骨头,从肩膀到肋骨,从胯骨到腿骨,他细致地将她在黑暗中的身体完全描摹出来,最后再摸她的脸,细细描募她的眉眼、鼻子、嘴唇。
他双目放空,仔细感受指尖下细腻的皮肤,粗糙的茧子轻轻磨着她的下巴,但因隔着一层茧子而感觉不到什么,只觉得有些凉。
他心中恍然,原来苏舒也是凉的。
原来她也有不骗他的时候,说是两年,就真是两年。
可笑他依然介怀。
他曲起指头不再碰触,老老实实搭在她的腰上,闭上双眼。
那天从黑衣人手中辗转到另一波人手里时若华就知道要劫他的是舒岚玖,黑衣人抓他前先搜了一遍身,除了舒岚玖,没人会那么在乎那块玉佩。
那时他伤心欲绝,再被人抓住时丝毫没有反抗。但后来他想着苏舒,心中渐渐又有了底气。
他曾经被她那样爱护,在shā • rén后因过度惊吓而被她小心呵护着,既然他的背后还有苏舒,现在又凭什么要为他人而糟践自己。
若华逃了,靠一把捡来的匕首。
后来他遇上了耍皮影戏的刘崖。刘崖的皮影戏并不普通,他用灵力操控,比其他人的皮影要灵动许多,看的人也要多些。
刘崖算是半个修士,若华跟着他学了点聚灵的皮毛,但没过多久他们便又遇上了麻烦,是山匪。
他和刘崖两个比半吊子还要半吊子的修士根本斗不过那群山匪,情急中他与刘崖配合用皮影戏中的致幻术让他们看了一场皮影shā • rén戏,使他们相信他和刘崖是术士,有助于他们与府衙相斗。
再后来他使计逃出井九岭脱离寨子,却又被人抓住成了战场军队中走在最前方去送死的囚犯。
只是战场中死的人太多了,他用尽搜集的所以灵力换来这张已经死去之人的脸,除了苏舒,没有人能看出他是若华,没有人知道他是若华。
这种换脸术,也是他从刘崖那儿偷学的。
小时候曾有算命先生对他说他有仙缘,那时他虽懵懂却也十分高兴,但到了清风楼后他便掐灭了这些念头,没有仙人会出入这等脏污地。
直到后来见到苏舒的木却,他便又觉得苏舒就是他的仙缘。他试探她挑战她,想看她展示更多仙术,但苏舒却乐得哄他宠他,渐渐的他便不再想看了,却也被她宠坏,忘记自己从前是一副什么德行。
身处安乐窝,他虽总说着想走,但心里却存着留在岩阳村的念头。他在舒岚玖和苏舒之间摇摆不定,一直在心里掂量着,这两人他谁都不敢轻易xià • zhù,富贵之人最喜新厌旧,而苏舒……虽是利用,对他却是真的好。
如今她终于找来了,他却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再跟她走了。或许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就已经表示他是不愿意的。
他希望用现在的身份亲手为自己谋一份前程,不是舒岚玖给的,也不是苏舒给的,而是他自己拿到的。
这一晚若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还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孩,他挥着手脚踩在水里不停地拍打水面,河水灌入他的喉咙涌入他的鼻孔,他转头望过去,他娘站在岸边看着他,厉声说着什么。他想喊她,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正当他快要窒息之时,蔚蓝的天边出现一位黄衣仙子,她踏过一片金色祥云从天空一飞而下将他从水中捞了出来。
仙子脚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带起一颗水珠落下。周身画面猛然旋转,他被一下子甩了出去,落到一娇小的少女怀中。
少女兴奋地一手勒着他的脖子一手为仙子摇旗呐喊:“师姐威武,师姐好美呀!噢噢噢。”完全没注意到他翻着白眼蹬着腿,即将被勒死。
若华是被一阵窒感惊醒的,趴在身上的人已经走了,身边是陆续起床的士兵。他坐起身发了一小会儿呆,彻底清醒后掀开被子麻利地穿衣叠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