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容砚摸着她的脸,红着眼眶笑了,“醒了就好,饿不饿?”
宋清瑶抚上他眼下皮肤,眼睛涌上湿气,“容砚,你黑眼圈好重。”
“嗯。”容砚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很丑?”
宋清瑶摇了摇头,起身抱住他,泣不成声,“对不起,容砚,对不起。”
“没事了。”容砚轻拍她的后背,无声安抚。
宋启承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宋清瑶正半靠在病床上吃东西。
“瑶瑶。”宋启承三两步走到病床前,摸着她的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清瑶摇了摇头,“爸,我很好。”
“睡了那么长时间,哪里算好。”宋启承心疼地问:“最近有按时吃那个补维生素的药吗?”
宋清瑶闻言一怔,面色变得不自然。
她早就知道那不是补维生素的药了。
容砚搅粥的动作也顿住了,这次一线之差的车祸并没有伤到宋清瑶,却让他无意中知道了她的病。
容砚至今都还记得宋启承在病房外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欺瞒你瑶瑶身体不健康是我不对,可她喜欢你,而我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
直到那一刻,容砚才明白,原来宋启承那么干脆答应他的提亲的背后是宋清瑶身体不好。
只是宋启承低估了他的心思,他低估了容砚对宋清瑶的喜欢程度。
“爸……”宋清瑶纠结片刻,坦白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她用力抿了下唇,继续把话说完,“那根本不是什么补维生素的药,我脑子里长了一个瘤,恶化的可能性还很高。”
宋清瑶用力捏着拳,“对不起,容砚,瞒了你这么长时间,之前答应过你的婚事……也就此作罢吧。”
容砚是无辜的,不该被瞒在鼓里,那样就成骗婚了。
容砚抬手蹭起指腹蹭了蹭她的唇角,“瑶瑶,你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但是……”
“没有但是。”容砚又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哄道:“再吃点儿。”
宋启承看看宋清瑶,又看看旁边的容砚,轻叹一口气。
命运总是这么捉弄人,明明是最该幸福的人,却要承受这么多。
宋清瑶身体没什么大碍,醒后第二天下午办了出院手续。
容砚把学校附近的那套公寓买了下来,里面有太多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晚上的时候,安置好宋清瑶睡下,容砚进了书房,他这些时日一直在医院陪床,工作室的文件早就叠起了高山。
处理完工作已经是凌晨,他又不放心地去了主卧。
床上的人睡相恬然,呼吸均匀绵长,明明是极平静温馨的情景,容砚就是没有安全感,不可名状的恐慌无休止地在心头发酵。
“瑶瑶?瑶瑶?”
他一遍一遍地叫她,仿佛要确认某种事情。
宋清瑶睡得昏沉,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坚持不懈地叫她,含糊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往热源方向靠。
容砚松下一口气,拍着她的肩背,“没事了。”
翌日一大早,宋清瑶醒来的时候容砚还在睡,他黑眼圈有点儿重,想来是昨晚又熬夜了。
空调温度有些低,宋清瑶扯住薄被帮他盖好,她悄无声息下床洗漱准备早饭。
这几天形成的生物钟让容砚没睡多长时间就醒了,他下意识地去捞宋清瑶,可身边空空如也。
容砚猛地弹坐起身,困倦顿时散了大半。
“瑶瑶?”他边趿着拖鞋往外走边叫她。
宋清瑶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怎么了?”
她手上还拿着锅铲,容砚二话不说上前把她紧紧罩进了怀里,“想吃东西怎么不叫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可以的。”宋清瑶从他怀里抬起头,“你再去睡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容砚直接从她手里接过锅铲,“我来。”
宋清瑶刚才在煎鸡蛋,容砚进了厨房,重新把火打开,宋清瑶拗不过他,只能把身上的围裙解下系到他腰间,免得弄脏衣服。
容砚动作很快,没多长时间,两个单面煎蛋就做好了。
“还想吃什么吗?”
宋清瑶摇摇头,“我熬了小米粥。”
“我来盛,你先把这个端出去。”容砚把盛了煎蛋的盘子递给她。
宋清瑶刚把瓷盘摆上桌,正要返身帮忙,容砚已经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从厨房出来了。
他把东西放上桌,宋清瑶忙牵过他的手轻揉被烫红的指腹,嗔怪道:“怎么也不知道找个东西衬着点儿。”
“瑶瑶。”容砚凝着她,拉了下喉结,“之前不是说想出去玩吗?想好去哪儿了吗?”
回想起梦里的种种,宋清瑶用力抿了下唇,些许哽咽,“我想回一趟圳南,然后……再回我出生长大的地方看看。”
容砚屈指蹭了蹭她的脸,“我陪你。”
——
夏天的圳南,林木葱郁,阳光从树叶缝隙泄下,形成一个又一个灿金色的小圆斑。
一中有一面高考墙,上面贴着历年来考进高校的毕业生照片,宋清瑶在他们那一届最顶端看到了容砚的照片。
少年穿着白衬衣,脸上没多少表情,气质清冷绝艳。
正值高三暑假补课,宋清瑶旁边站了一个穿蓝白色校服的女孩子,看她直直地盯着墙上的照片看,主动上前搭话道:“很优秀吧?他可是一中建校以来唯一一个市状元,我们老师现在都还会夸他,说他学习可用功可好了。”
女孩指着最上方的照片,言语中或多或少藏着几分骄傲,“这个学长可是我们三班出来的,听说以前遭遇不太好,但人很励志。”
宋清瑶侧头看着女孩,她眼里闪着光,侃侃而谈,“听说那一届出了很多优秀的人,光京大都考进了好几个,还有出国留学的。”
“是吗?”宋清瑶有些晃神,唇角弯起的弧度染了几分苦涩,因为她想起了王姿,那个本应该出现在这面墙上的女孩。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圳南一中理科三班曾经出现过一个次次都是年级第一的女生,学习很努力很用功,她叫王姿。
“姐姐。”女孩看宋清瑶打扮不像在校高中生,好奇地问:“你也是圳南出来的学生吗?念几级的?”
宋清瑶偏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问题,就见容砚拎着两杯奶茶一步步朝这边走。
“不好意思啊,我还有其他事情。”宋清瑶跟女孩简单告别后,小跑到了容砚身边。
“等久了吧。”容砚把手里的冰果茶插上吸管递过去。
宋清瑶没接,低头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冰爽清甜的果茶。
容砚笑着蹭了蹭她的唇角。
不远处的女孩恰好看到这幕,瞳孔微张,看看他们,又看看墙上那张照片,鬼使神差想到了之前老师说的,那年的一中状元很可惜,放弃京大去了淮大。
容砚陪着宋清瑶逛了一下午的校园,期间还拜访了曾经教过他们的老师。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后,他们牵手漫步在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操场上。
“累不累?”容砚捏了捏她的手背,怕她身体吃不消,提议道:“去那边歇会儿?”
宋清瑶小幅度点点头。
橘红色的夕阳躲在高大的教学楼后面,露出半张脸,像羞怯带涩的小姑娘,探头探脑的样子。
容砚放低肩膀,宋清瑶半靠在他怀里,目光落在远处安静矗立的教学楼一角。
蓝天白云,落日晚霞,交相辉映,极致的温柔和美丽。
“容砚,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嗯?”容砚低眸,他的眼睛很黑,幽深而宁静,“什么后悔的事?”
宋清瑶覆上他宽厚的手背,轻声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好好追你一次。”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如果有下辈子,容砚,我想好好追你一次,你就待在原地不要动,我来走向你靠近的那一百步。”
容砚眸底泛起波澜,他同她十指紧扣,“不要下辈子,就这辈子,你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宋清瑶眼眶涌上热气,她没应声。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辈子很难会好。
“容砚,明天我带你去见我妈和外公吧。”
“好。”容砚轻轻应她。
宋清瑶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只是后来因为宋启承工作原因才不得不跟着他四处搬家奔波。
虽然每年母亲和外公祭日都会回来,可每次逗留时间都不会太长,故乡的一草一木于宋清瑶而言就像新的一样。
容砚订了一间民宿,紧挨着绕城溪流,开门就能看到撑船卖应季水果的商家。
这里的空气清新,生活节奏极慢,惬意得像是画里的世界。
宋清瑶抱着一捧小雏菊,这是桑娉最喜欢的花。
容砚牵着她的手,薄唇微抿,掌心沁了薄汗。
“容砚。”宋清瑶亮着眼睛歪头瞧他,“你紧张了吗?”
喉结轻滚,容砚低嗯了声,耳根微微泛红。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人如今无措得像个孩子,宋清瑶突然很想笑,她浅弯起唇,露出两只小梨涡,温声安慰他:“我妈妈和外公人都很好的。”
容砚只是无言把她的手握紧了几分。
绕过一个个名字,容砚跟着宋清瑶到了一处大理石墓碑前,照片里的女人笑容温柔,五官和身边的人几分肖似。
“妈,我带我喜欢的人来看您了。”
宋清瑶弯腰把小雏菊放在墓前,容砚跟着叫了句:“阿姨好。”
桑娉旁边就是宋清瑶的外公,容砚把抱了一路的花束放在墓前,深深鞠了一个躬。
宋清瑶在墓园待了一下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容砚一直在她旁边陪着。
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才从墓地离开。
不同于大城市的喧嚣,这里的夜晚安静祥和,路边有买糖人的小摊,周围围了一群五六岁大的小孩子。
宋清瑶难得来了兴致,拉着容砚走到了摊前。
她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甜到粘牙的东西,只是后来长大了,加之城市里卖这种东西的少之又少,糖人渐渐就成了记忆里想不起来的味道。
卖糖人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伛偻着背,等他画完其他人的,宋清瑶问:“可以现画人像吗?我想要两个,一个我……”
她指指自己,又指指身边的人,“一个他。”
老人端详了他们两个片刻,些许为难,“可以,就是不一定会像。”
宋清瑶笑了,“没关系,只要能画就好。”
老人手艺很好,虽是现画,也带了几分shén • yùn,宋清瑶看着手里的两个小糖人,忍不住绽了一个大大的笑。
她把画着自己小像的糖人塞进容砚嘴里,笑着问他:“甜吗?”
他握住她的手,咬了一口糖稀,“甜。”
从前的容砚不喜欢甜食,尤其这种甜到腻的东西。
可现在他觉得,她喜欢的东西,都很好。
宋清瑶也咬了一口自己的糖人,是很甜。
她拉着他顺着溪流走,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寺院,虽是晚上,但仍有不少香客。
从寺庙正门进去,顺着路线拜了一圈高大巍峨的金身佛像,两人并没有在前堂过多停留,就绕行到了寺庙后院,这边有一棵许愿树,据说是长了百年的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