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她曾淋过雨,或许她也能撑起一把伞。
城西的大宅子很大,距离城门又近,处理了这般多的山匪,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想来事先卫凌和朱祁做了足够的准备。
地窖的十几位小女娘,被专门安置在一间敞亮的屋子里,做医庐。
只是小女娘们,年龄不一、形容各异,相同的是她们脸上形容枯槁的神色。
一个拉起来的白色帘子,里头躺着的据说是今晨救起的轻生小女娘。
她的双眼无波,身形瘦削,像是一块破布,只剩下清浅的呼吸。
治疗的大夫,放下药碗,摇了摇头,出去了。
这样压抑的气氛,未经他人事,莫言他人苦。
褚煦君一时无言,只是走到病人床前,端起了药。
喜妹也跟随女公子的节奏,想端药给她们用。
可是没有人搭理她们。
门口大夫摇着头,抽了一口水烟:“我们能医身,但医不了心。她们不想活,再多的神仙药也难治。”
一室的沉寂,让人心头压得实在难受。
“我,我要……喝药,药……”角落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褚煦君忙抬起头,来到她的身边。
病榻上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豆蔻少女,皮肤生得雪白,眼睛大大,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她眼睁睁看着全家被黑山寨的土匪屠了,自己惨遭恶暴再带到山上来,之前她因反抗,还被山匪捅中了一刀,送到山下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姐姐,你……生得好美呀。”少女看见她,又露出了甜甜的酒窝,“是死前,天上的神仙来接我的吗?”
“喝药,姐姐不是神仙,只是给你喂药的姐姐。”
“好,谢谢姐姐。”
小女孩乖乖喝完了一碗又黑又苦的药汁,然后笑道:“姐姐,我想……活。我的阿父阿母都冲在我的前头,就为了,我能够活下去。我要活着,我要报仇……”
褚煦君握着小女孩的手,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喜妹,你回家告诉阿母,我晚些时候回去。”
“女公子……”喜妹也抹了抹脸上豆大的泪道,“那女公子等我,喜妹去去就来。”
褚煦君开始在这间医庐和自己的临时住所往返,她每日清点医庐里的人数和情况。
有人还是被抬走了,她们这样的苦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
倒是小女孩一日清醒过一日,可大夫说她这样的内伤,当初不过是把掉出来的肠子塞回去,用火钳烫好封上,何况她的身上被不知道多少人拳打脚踢,内伤无数,剩下的日子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每日不出声,身上不知该有多疼。
但小女孩还是一日日念着,生前家中对她的好,她想好了之后到山上看花,看河边看鱼。
在小女娘的影响下,医庐里喝药的女娘渐渐多了起来:
“他N的,不就是被欺负了,我的未婚夫还在外头等我,他要是不等了,我就换一个过得更好。”
“家里父兄都没了,那么多的田地还等着我去种,不然就变成别人的了。”
“什么?你居然是个男的?那你还不赶紧,起来还能娶好几个小女娘。”
“老娘什么都没有,没人没地,但我一定要起来,看这些王八羔子人头落地。”
……
“女公子,给我药。”
“女公子,辛苦你了。”
“女公子,大恩大德。”
“小女子来世再报。”
褚煦君这几日一直唱着后世“小酒窝”的歌,在她轻柔的歌声中,小女孩在她的怀里咽了气。
无论她如何求神拜佛,只要小女孩活着就行。
可她还是走了。
她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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