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荷近些日子称病,既不见外人,便总是穿着轻便的衣裙。
江承光很喜欢她这副家常亲切的样子,说笑间夸过好几次。
此刻见她忽然换上正装,江承光心中已有所察觉,面上却还撑着笑了一回:
“阿越打算去看望朕么?怎么穿得如此隆重。”
越荷眼底失了温度,她望着这个相依相偎十多年的男子。
她一字一句道:“臣妾要去看望李贵妃。”
江承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勃然道:“不许!”
皇帝似是在强压怒气,尽量柔情道:“理妃兴许没听说,朕便再说一次。李贵妃行事有失,已然丧德,朕才刚命其禁足反思,不许任何人探视。”
“你也不行,听清楚了吗?”
越荷仍是道:“臣妾要去看望李贵妃。”
“朕已将话说得很明白了。李玉河才刚犯错禁足,你便要去看她,是视朕的旨意为无物。”
江承光拦在她面前,眼中有什么很深的东西:“理妃这是要抗旨么?”
“臣妾要去看望李贵妃。”越荷再言,她隐隐也有些怒气,“圣上心中难道真的不明白么?”
“此事分明处处是疑点,圣上既不追查,又不肯给贵妃机会自辩,反而直接下旨训斥处罚。难道不是圣上心里清楚,李贵妃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这对她根本没有好处。玉河是富贵里长大的人,她和她的宫人也素不敛财。圣上怎能不经追查就……”
“够了!”江承光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他或许在做出处罚时,心中是有过犹豫的,所以脚步才会情不自禁地奔向九华殿。
江承光眷恋着越荷,但如今两人吵成这样,也是他难以预料的。
他仍想说服越荷:“总归是在她手底下出了事,御下不严,朕罚她失职而已。”
ru娘抱着喜鹊儿在门外,不知所措。
三皇子听见父母争吵,虽然不能理解,却也吓得大哭。
江承光忍着怒气,示意ru娘将喜鹊儿抱走。须臾,那哭声越来越弱,渐趋于无。
他终是无法忍耐地开口,心慌使他说了重话:
“理妃,你不要仗着朕的宠爱,太过骄纵了!”
李月河必将和她的父亲家族捆在一起,是她的宿命。越荷明明家世清白,为什么非要步上李月河的后尘?他之前才庆幸过……庆幸越荷和李家没有关系。
越荷道:“那么李贵妃此时必然心中委屈,臣妾要去安慰她。”
她说完便要走,江承光愠怒,又伸手捉住她衣袖。
几番拉扯下,越荷想走而不得,忽然重重跪在地上。
她的动作突然,语气却是沉静的,显然已经深思熟虑过。
越荷道:“圣上既然认为李贵妃失职,臣妾也当有一份。祈福之事本该臣妾来担当的。何况这些日子虽然称病,到底没有卸下宫权,臣妾向来又是随着李贵妃办事的。”
加重语气:“若圣上要责罚李贵妃,请一并责罚臣妾,否则无法让人心服。”
或许她心中有与江承光一般的慌乱,才会这样进退失据地逼迫,想要证明些什么。
就好像,如果江承光收回对玉河毫无道理的处罚,他和李家之间,就还存在转圜的余地……
江承光猛然喘了口气,往殿门处走了几步,又忽然倒转,回到她面前。
忍耐一瞬,终于忍不住拂袖怒道:“理妃!越荷!”
他眼睛有些发红:“非要朕把话说清楚么!是,朕是要处罚李玉河,可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淌这浑水?越荷,听朕一句劝,不要再和她来往了!”
皇帝愈说愈急:“难道你真当她是你妹妹,你真的当自己是——”
江承光忽然惊觉失言。
他的脸色有几分难堪,逃避去看越荷的眼睛。目光却凝在那柔软殷红的嘴唇上。
越荷骤听此言,也是一怔。
但怔愣也只持续了片刻。越荷开了口,镇静地说:
“不是圣上先有此愿的么?如今忽要改弦更张,恕臣妾无能。”
是,他的确从玉河和越荷异样的亲近中,得到过些安慰。
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偏偏,他辩无可辩。
江承光倒退两步,看了她的脸好几眼,不住摇头:“阿越,你……”
这一日,越荷没能去看李贵妃,江承光也没能打消越荷亲近玉河的决心。
两人终是不欢而散。
……
李贵妃骤然失权,理妃又与皇帝吵了一架,虽然待遇不变,但皇帝也几日没去见她。
便衬得宁妃如今,愈发得意。
楚怀兰今日祈福完成,来向宁妃汇报,才刚起身就不禁开口笑道:“娘娘果真神机妙算,圣上也不追查,直接便处置了李贵妃。还让越荷也受训斥了。”
钟薇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示意身边人都出去。
她这才开口:“辛苦你配合了,其实不算什么奇谋,无非是贴合圣上的心思。”
江承光想要做什么呢?他想要黜落李家。
登基的第十一年,双方的试探和忍耐都达到了极限,近来更是蠢蠢欲动。
皇帝要通过一系列举动,不断给中间派暗示。告诉他们:自己与李家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想要在fēng • bō之后保住权位的,便要快快选一方投靠。
在朝堂上打击李家,在后宫冷待李氏贵妃,都是一个道理。
钟薇只不过搭上了这股东风。
她给皇帝制造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皇帝毫不在意真假,立即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