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痴狂又如何,决定始终是江承光做下的。
苏合真执意要揭破此事,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不愿越荷在如今的时局下,继续夹在父亲与丈夫间煎熬,甚至被劈为两半!那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
皇帝并不值得越荷如此,他早在前世便对深爱着他的李月河犯下了罪行。
认清真相之痛,好过蒙在鼓中,为这个男人伤心流泪、纠葛难解。
苏合真必须让越荷知道完整的前世真相。
这样,越荷便可与皇帝了断。再不必在两个立场之间摇摆难断,将自己逼至绝境——她知道以月姐姐的性子,做得出这样事情。
甚至,合真都会惧怕,自己做了这些仍是无用……
她低声道:“现在,你肯听我解释从前的事了么?”
越荷的胸口,仍有畏惧在纠缠。好似吞了一块金子入胃,苦涩、沉重。
是姚黄轻推了推她,柔声道:“娘娘信皇贵妃这一回罢。”
她俯身叩拜,泪水涟涟:“皇贵妃之前的确在护着娘娘,奴婢可以作证。那碗落胎药,也非皇贵妃动的手脚。是、是……”
越荷愕然转过身去,她望着姚黄遍布泪痕、似哭似笑的脸,心里有个地方,终于落了下来。
她将帕子递给姚黄,对合真道:“你说罢,我在听呢。”
……
越荷语气转柔,合真大喜过望。
但她身体的确孱弱,又是咳了好一阵子,才得以开口。将前世隐藏最深的秘密,娓娓道来。
合真声音低婉,回忆道:“那时,我晚你一年嫁入王府,只觉与月姐姐相伴是极大乐事。太子待我很淡,我亦如此。我原以为能与月姐姐这样过一世,不想,太子他……”
即便越荷已经做了多次心理准备,合真的话依然使她浑身发冷。
从合真的口中,她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版本的前世。
合真又咳嗽了两声,道:“你记得,当年太子十分嫉恨傅北么?”
“记得的。”越荷轻轻点头,“我见他虽有嫉恨,却能予以克制,心中嘉许。”
“哪里如此呢?”合真苦笑。
她原想略过这节,但念及必须让月姐姐对圣上彻底死心。而傅北……她既然将真相告知月姐姐,后者必然会在意她忽然病重之事。
即便她隐瞒,月姐姐也迟早会猜到。
只能说出来了。合真叹了口气,温柔地注视着越荷的脸:“他克制,是因自以为已给了对方最大的报复。”
“月姐姐,傅北自少时便倾慕你,你不知道么?”
越荷确实不知道。
她恍惚回想过去,许多细节似乎都能验证。然而那些关怀照顾,解作兄妹情谊亦可。傅北最动情的一次,约莫是在认出她的时候。
可惜当时自己也是心神巨震,未能察觉。
或许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多,这在平时明明也会是一件让她辗转之事,如今却接受得过于平静。
只有合真的嘴,在一张一合:“江承光知道傅北倾慕你,便格外得意。他故意待你好,引得你心动,只是为了报复傅北。”
“如此,傅北藏在心里不敢求娶的女子,竟然做了他的侧妃,又为他动情……江承光这才觉得畅意。”只是,后来他自己亦动了真情,偏不敢面对。
这却是合真绝不会对越荷说的。
一切忽然都能解释通了。
当年,太子为何忽然地在意起了李侧妃,又前所未有地呵护疼宠她……当年她分明已嫁他几年,若他瞧得上她,早便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所谓的动情,也不过是将她做了折磨别人的筹码笑话!
越荷只觉得胸腔里翻江倒海,半生的血泪苦痛都要喷涌出来。
原来只是因为如此荒谬的原因,便要来亲近她、笑话她、折磨她!
心脏忽然撕裂般地疼痛,好似有几只手在扯着,要将她的心给四分五裂。越荷都不知道,原来心里还藏着过去的情意。它们在这个时候遭受了凌迟般的折磨,哀叫着化为片片羽毛飞走。
最终,彻底被暗火渐焚成烬,又粉碎为齑。
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满脸是泪。越荷哽咽至极:
“他……怎能这样,他怎么可以如此……”
所谓的爱也是假的,全部都是谎言和笑话。
越荷已猜出后面是什么了,她从未觉得如此软弱想逃,根本没有力气听下去。
她像是团棉花般软在地上,姚黄在背后支撑住她,双臂紧紧抱着她的腰,哭道:“小姐……小姐,你不要这样!”合真亦落泪,竭力伸出一只手,轻轻揩去她的泪痕。
片刻后,姚黄将已无声哭得有些背过气的越荷,推到合真软弱的怀抱里。
合真搂着她,像是做姑娘时一样,轻轻地用手指为她捋头发。
室内寂静至极,只有低低的泣声。熏香与死气纠缠,似在黄泉路前。
合真低低道:“若是你与傅北走了,不回来,就好了。”
……
长信宫。
玉河拧开珠钗,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加快。
她将那张叠得极小的纸条,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