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咱们村的牲口全都被毒死了?!!”
秦叶重复了一遍秦泽带来的噩耗,心里泛起寒意。
觉星村生产队的牛、马、骡子等牲口总共十四头,统一养在村东头的牲口棚里,由张仲涧一个人照顾。
牲口又能拉粮又能垦地,是全村人的命根子。
现在,村里的牲口一次性全被人毒死,全村人都惊动了,齐刷刷聚在牲口棚里。
李全开着侉子,带秦叶火速回了觉星村。
秦泽问县里的朋友借了辆自行车,跟在两人后面,一路脚蹬子差点蹬出火星子,才终于和秦叶前后脚赶到村东头的牲口棚。
“叶叶和李公安来咧!”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村民们齐刷刷让开路。
秦叶跟李全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进了院子。
一看见她,秦母顾不得人多,冲上来握住她的手,语气哽咽:“叶叶,你一定得想办法抓到凶手,给咱们村的乡亲们一个交代啊。”
村里最近刚准备开始种第二茬儿庄稼,正是要用牲口耕地拉种子的时候。偏偏这紧要关头,牲口全毒死了,庄稼种不下去,村里后半年的收成可咋办呐!
秦叶拍拍秦母的手,安慰道:“我知道,娘,我先去看看牲口。”
她松开秦母,走进躺满动物尸体的牲口棚。
村支书灰头土脸地蹲在墙角,举着旱烟袋,一下接一下地抽着。
听到秦叶进来,才强撑着站起身,身体佝偻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叶叶,牲口都死了,都死了。”
张仲涧比村支书还要崩溃,他似乎闻不到棚子里散发出的恶臭,半跪在地上,搂着最小的牛犊嚎啕大哭,全然不顾身上的衣服被粪便弄脏。
秦叶粗略地扫了一眼,每头牲口的嘴边都残留着白沫,地上的粪便里还隐隐带血,的确是中毒的症状。
“张老师,您先起来。”
她和李全对视一眼,同时上前,将张仲涧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我知道,这些牲口都是您费心费力照料,它们没了,您心痛。您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帮助我们好好回忆一下,尽快抓到tóu • dú的凶手。”
张仲涧听了她的话,低头取下缺条腿的眼镜,拉起衣角,将镜片擦干净重新戴好。
说话时,他的声音还控制不住地哽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它们。”
他今天去了县里,儿子给他寄了信,说是现在政策放宽了。过几天,要带着五岁的孙子来觉星村看他,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他。
当年下放到觉星村,张仲涧为了不连累妻儿,声明与两人断绝关系。
这些年,妻子儿子只有在逢年过节,才敢写封信,顺便夹点钱和粮票之类的东西寄给他。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儿子了,更别提孙子。
张仲涧看了信,又听邮局的工作人员说,现在风头都过去了,他不如给家里人回封信。
他当时沉浸在儿子和孙子要来看他的喜悦中,听了邮局工作人员的提议,给家里写了封回信。
他自从下放到觉星村,没敢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一提起笔,发现自己有无数话想说,絮絮叨叨写了好几大张信纸。
直到工作人员提醒,张仲涧才发现,自己站在柜台前写了将近两个小时。他连忙提笔收尾,又在后面加了句,希望儿子来的时候,能带几本教科书和高考资料,他好教秦叶读书。
等他回到村里,却发现棚子里的牲口中毒躺了一地,只剩那头还在吃奶的小牛犊奄奄一息。
他连忙跑去屋子里,翻箱倒柜找出兽药,给小牛犊配解毒剂。等他配好解毒剂出来,小牛犊却也跟着大牛咽了气。
“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邮局写信呐!!?”
张仲涧说着,再次老泪纵横,“我要是早早回来,说不定还能撞见给牲口tóu • dú的人。再或者,当时牲口们中毒还不严重,我有的时间抢救它们……”
秦叶环顾了一圈院子,并没有发现外人强行闯入的痕迹:“张老师,您走的时候锁门了吗?”
张仲涧重重地点头:“锁了,每次出门,哪怕只用花几分钟,我也会锁门。支书信任我,让我照顾牲口,我自然得照顾好它们,不让人偷走……”
他再次哽咽失声,泪眼模糊,扑通跪在村支书面前:“对不起啊,我对不起您啊,对不起村里人啊,支书,咳咳咳——”
他被村支书抽的旱烟呛得直咳嗽。
村支书连忙叩掉烟锅里的烟丝,伸手把张仲涧扶起来:“仲涧,瞧你这话说的,这咋能怪你咧?要怪,也得怪给咱村牲口tóu • dú的坏东西。你这些年是咋照顾牲口的,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嘞!”
别说是梧宁县,就放眼全省,他们觉星村的牲口都养得数一数二。
张仲涧养牲口跟养自家孩子似的,饲养得精细,牲口连下出的崽儿都比其他大队牲口的崽儿壮实。
可惜张仲涧成分不好,是改造分子。
不然,他早都向县里请功,给张仲涧求来表彰了。
村里人听到村支书与张仲涧的对话,有不少人也扯着嗓子,朝张仲涧大喊道——
“老张头,咱支书说的在理!你是个好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这次鸡瘟还不多亏了你,你救了咱们全县不知道多少条鸡命。要没有你,我们现在怕是跟隔壁县的乡亲一样,都哭瞎眼啰!”
秦泽听到有人提起鸡瘟,没忍住,插话进来替秦叶表功:“还有我姐咧!这次鸡瘟,她也有功劳!”
秦叶:“……”
她连忙瞪了秦泽一眼,制止他继续往她身上揽功劳。
现在可不是抢功劳的时候,重要的是查明tóu • dú真凶。
秦叶掏出手帕,递给张仲涧让他拿去擦眼镜,不忘出声宽慰:“张老师,您听到没,乡亲们都记着您的好呢。牲口死了的事,哪能全都怪在您身上?您比谁都更在乎它们,大家都知道的。”
村里绝大数村民都能分得清是非,只对还没找到的tóu • dú真凶又咒又骂。
但也有人,心里多多少少对张仲涧生出怨怼,认为一切都是他的过错。可大多村里人记得张仲涧的好,都说不怪他。他们总不能跟大多数人作对,跳出来指责张仲涧,他们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嘞!
……
秦叶让李全撕了一张记笔录的纸,打算从食槽里取一部分饲料,拿去县公安局化验成分。
等出了结果,到时候可以直接从毒药的来源下手去查。
“嗐,这点儿小事,你跟我说,我来做就行。”
李全知道秦叶要纸是做什么以后,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让开,“咱们现在是同事,脏活累活你别跟我客气,老何还叫我多跟你学习呢!”
说着,他接过秦叶手里的纸,徒手伸向食槽准备去抓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