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投靠了陛下,成为了陛下亲信,我们都很高兴。因为有他在,若是太子登基,至少江南之地的福泽还能多几十年。”
“但是景泰九年,他突然就变了,他跟我说,江南再这般结党下去,越国就亡了。”
至今如此,宋渭南还记得随伯英来他面前说的话。
他说:“江南私田和奴仆太多,百姓太少,赋税重压,这般下去,一旦国之不富,天有灾祸,便要让百姓走投无路,只能减少赋税。而国库本就是那么多,一旦江南减少,便要挪至北边。”
“北边本就穷苦,若是江南之地减少赋税,北边增加,一来养不起军队,二来北边百姓也要走投无路。”
“两边百姓走投无路,势必是要反的。”
“天下大势,历来分分合合,合有千百种,反则只有一种:官逼民反。”
随伯英一脸沉痛,“而南边的士子众多,一年比一年多,那就挤占了北边的学子官位,北边不满是小事,怕就怕……将来主弱臣强,陛下的命令也要驳回,成为陛下心里的一根刺……”
“渭南兄,到那时候,怕是要伏尸百万。”
他苦口婆心,“若是朝中都是江南渝州党派,江南之地还是天下的么?”
“无论将来陛下会不会清剿南边,百姓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宋渭南却觉得他是危言耸听,“世代皆如此,我们渝州书院不过是尤为厉害了些,怎么会如此被人猜忌?”
随伯英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渭南兄,这还是陛下的天下,不是咱们渝州书院的天下。若是有一日陛下没人可用了,便要用上其他的人。或者是太监,或者是北边的人。”
“而他一旦开始布局,就要杀南边的人杀鸡儆猴。”
“你如此聪慧,为什么想不到这点,适可而止吧!你们已经侵占了整个渝州,两广,万州的田地,留给百姓的何其少。你们侵占了,后来者便要学你们的做法,一日日的侵占下去,终究是要反噬的。”
他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陛下,是个英明之主,他迟早有一日要发现这些,他迟早是要动手收拾你们的。悬崖勒马,给百姓,也给你们自己一条活路不好吗?”
宋渭南彼时只觉得可笑。
他回过神来,看向不雨川,一双昏昏暗暗的眼眸格外的混浊,“你听听,他多可笑,怪不得陛下喜欢用他。”
“都到景泰九年了,他甚至都不知晓,我一年的银子,几乎都进了陛下的私库,我留下来的,也只有那么一点……一点点而已。”
“若是下地狱,若是真有因果循环,谁去十八层?”
不雨川一直没有说话,等宋渭南说完之后,他才长长的叹息一声,“那你告诉随伯英了吗?”
宋渭南讥讽一笑,“他那么相信他的英明之君,那么苦口婆心劝我,我当然要告诉他了。我告诉他,他现在才看见的问题,我们的陛下早就高瞻远瞩看见了,但他没有做什么,他只是从我这里拿去了钱财进私库罢了。”
他记得自己冷嘲热讽。
他对随伯英道:“不然,你以为陛下的后宫为什么能如此奢靡无度,不然,你以为殿下修建乘凉的避暑山庄银子是如何来的——伯英啊,你可真是个老天真!”
宋渭南喃喃回忆:“我记得,那是个雨夜,外面雷声阵阵,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愣了许久,许久。”
“然后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也没有跟我求证什么,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