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少年心目中,无稽崖剑侍玄枵于麟山吞吐龙气、化育麟德,已经堪称神通惊世,而眼前这座城池甚至连活物都不是,竟然也能做成同样的壮举,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对于齐敬之的反应,骊山广野丝毫不觉意外,反而嘿然笑道:“说起这个,每次有边镇军卒、州郡征夫来国都轮戍驻防,都会引得都中百姓争相出来围观,世兄可猜得到其中缘由?”
齐敬之一怔,旋即摇头道:“这种事情在国都应当很是寻常,毕竟大齐的轮戍制度已经施行很多年了,地方上征发戍卒,不是到边镇听用,就是戍守国都、州府、郡城这类要地。都中百姓见多识广,总不至于和松龄县城的闲汉们一样,喜欢瞧乡下人进城时的窘态吧?”
“哎呀,世兄真真是一语中的!都中百姓就是喜欢瞧这个!”
骊山广野笑道:“每次外来的军伍入城,总有些军中厮杀汉会出状况,哪怕其人胆气颇壮,哪怕此前在战场上shā • rén如麻、在地方上横行无忌,骤然见到了如此雄城,被野性和人道气息轮番挤压冲击,都难免心旌神摇,闹出许多笑话来,而且越是心境有缺之人,闹出的笑话就越大。”
“单是小弟亲眼所见,震撼失语、只知怪叫者有之,惊骇战栗、不能迈步者有之,怖畏已极、伏地叩首者亦有之,更有瘫倒在地的、放声痛哭的、吐血昏厥的、发疯自戕的、化身妖魔的,当真是千人百态、各不相同。”
“世兄莫要见都中百姓喜欢瞧这种热闹,就认为他们个个生性凉薄、狗眼看人低,只因若是不加甄别、放任那些心境缺陷太大的军卒进入都城,早晚必会酿出祸患来,到时受害的还是这些都中百姓。”
说到这里,骊山广野忽而深吸一口气,冷不丁又补了一句:“这种甄别之法……对修士尤其是低阶修士同样极为好用。”
齐敬之闻言,扭头对上骊山广野饶有深意的目光,没好气道:“咱们一路同行这么久,你却将这番话忍到此时方说,当真是没憋好屁!你知晓了毕方鸟之事,就以为我也是个心境有缺的?”
“事关重大、不可不慎,还请世兄恕罪!”
骊山广野嘴上请罪,脸上却不见半分歉意,笑吟吟地道:“其实此前世兄直面真觉禅师的一双神目,非但安然无恙,反而降服了心中的烦恼妄想,那时候小弟就知道世兄必定过得了稷门这一关,事前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
“嘿嘿,刚才也果然如我所料,世兄乍一见到王都稷门,明明周身气息奔涌如大潮,面上却只是平湖微澜,回首望山之后更是愈发风轻云淡……如今少年一辈当中,能有世兄这般心境修为者绝对是凤毛麟角,小弟在一旁见了,真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到此处,齐敬之连忙摆手,止住了这厮的无耻吹捧。
他回忆方才情景,便也忍不住点头道:“怪不得大齐官府有严令,国都道路至康庄而止,以免滋生出强横难制的道精路怪。”
“我先前还觉得奇怪,国都本应是大齐人道最盛、野性最弱之地,怎么还会滋生精怪?今日一看,才知人道最盛是不假,可这野性也着实丰沛得不像话!”
齐敬之一边说,一边再抬头看向前方那座巨城,竟是颇有点心惊肉跳:“若是将来有一日,这座稷门再也无法压制和转化吞下肚的稷山野性,突然就活过来了也未可知。”
骊山广野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难得肃容正色地道:“谁让王都南郊紧临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天齐渊呢?我大齐自打立国时起,便是以国都镇天渊、以君王守社稷!”
“国都镇天渊?君王守社稷?”
齐敬之眸光一凝、心思电转,禁不住喃喃道:“是了,先前你说起天齐渊岸边的榆柳之政,我竟没反应过来。此时细想,若要论大地野性之丰沛,还有何处能比得上号称‘天之腹脐’的天齐渊?难怪朝堂上对于如何处置高禖坛,会有那么大的争论,除了各方的利益争夺,只怕还有投鼠忌器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