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猎人为什么要填饱肚子?为什么一定要吃肉?甚至,为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猎物如何会在意这些?”
“即便那活下去的理由再怎样冠冕堂皇、再怎样感人至深……”
“对那无辜的猎物而言……”
“你依旧是恶。”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看看,自己在作恶,这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吗?”
“你都已经拿起屠刀了,怎么还蠢得要认为自己是正义?”
“我有时候啊,真是厌恶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因为他们还不如小人,至少自认为小人者,行恶从不遮掩。”
“要杀便杀,扯什么理由?虚伪!”
“不是因为我有罪,所以你要杀我。”
“而是,你一定要杀我,所以,我忽而有了一万种需要死的理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可真是蠢啊!要冠冕堂皇将剑指向我,实在有太多讨伐之词可以大声念出来!”
“可是你看看你,懦弱成个什么样子!”
“把你前世在街头巷尾听闻过的、从史书传记里看到过的,那些关于九陵帝尊的无数罪与恶,把它们条条罗列,对着我怒骂出来啊!”
“又那样看着我!”
“你可千万别再这样看着我,因为这蠢到让人发笑!”
“想想你那必须要证道的种种理由,想想你的种种求不得,想想你的苦与难,想想你的卑微、弱小、无力、可怜……”
“想想你作为蝼蚁而存在的那一生!”
“你还敢对我露出这样的神色吗?”
“都是些什么可笑的情绪?”
“迷茫?愧疚?不安?惶惑?”
“蠢!蠢到无药可救!”
“对着敌人,对着猎物,你竟然敢心有不安?”
“呵……你这是在轻视我吗?”
“不仅敢与我为敌,还敢把我当作柔弱的兔子?”
“哦,你且记住了,我洛九陵,哪怕真的沦落成一只兔子,手无缚鸡之力,也是会逮住一切机会,一下咬住你的喉管、吞吃血肉的!”
“顾归尘,你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这一句话,恰似温柔的呢喃。
他的声音轻,轻到微不可闻,入耳时却格外沉重,像巨浪袭卷灵魂——将过往一切,最深切的怨恨与无力,尽数翻涌上来,濒临将人击溃。
但无论内心泛起怎样熟悉刻骨的恐惧,表面上看起来,顾归尘都似一潭平静的死水——
有些人,连情绪的失控都很平静;
他们的心就是一潭死水;
所有汹涌,都埋在死水下的泥沼中;
如果,有一天,连死水也泛起波澜;
那将是他灵魂的再一次崩塌。
他开始默想:
为什么,我最初要出言嘲讽?
我的心境在波动吗?
为何会波动?
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