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浑身脏病的虫蛇蚁鼠啮咬过,被满口涎水的野狗啃食过……”
“苦病的种子,随着你们吞咽的动作,渐渐埋在你们的血液里……”
“来年开春,那些种子发芽,长成瘟疫的花朵……”
“最后啊,你们到底一样是要死的。”——这一句话,近似高高在上的冷漠判决。
他下了这样一道来自因果的死刑判决书,又低语着,敛眸柔声问道:
“你们看,这像不像报复?”
“那些死在你们肚中的怨灵啊,在报复你们哦。”
可下一瞬他竟骤然睁眼,眸光竟像一把尖锐的匕首,要刺破什么,他质问着:
“为什么,不自我了断呢?”
“你看,多活出的这些日子,你们也早就不是人了……最终更须受一场疫病之苦……”
“为什么,非要苟活下去呢?”
“换做是我……如果是我……我一定早让自己死得干干净净……最好死在连天的烈焰里,最终化作灰烟、泽沃土壤……”
“我知道,饥饿那样痛苦,早撕扯掉你们的灵魂,痛得你们情愿屠杀无辜,痛得你们甚至易子而食……”
“真是痛啊……我也觉得,真是痛啊……所以,我送你们一个终结。”
说到这里,那些暗涌于他眼眸之下的一切心绪的浪潮——无论是哀悯、厌憎、疲倦……还是感同身受的痛意,都在刹那间,全然隐没了。
他的双眼,这时望去,像一片笼罩着茫茫雾气的深黑的海……
他想:又一次,我送出一个终结。
我看那些挣扎于苦海里的魂灵,无论甘愿与否,都得到了解脱;
我看我的双手上,隐隐添了一道血迹;
可是,属于我的解脱、属于我的终结……究竟何时能来临呢?
他漠然仰望天空,直到,一声沉闷的炸响从阴云深处传来,最后,变成次第不绝的轰鸣。
滚滚雷声之下,有雨水飘洒而下,滴落到干裂的荒原大地上,在褐色结块的干土上,涂抹一朵浅浅的水迹。
这片干旱的大地,从不会因为一场雨而变得湿润肥沃。
饥饿的记忆,同干旱一起,烙印在这片大地上,每一次战乱,都将粮道变作战道,这片失去外界米粮输送的原野,自此又陷入饥荒的地狱。
有冰凉的雨轻轻滴在洛朝的脸上,他神色未有变动,却将目光转到不远处一座残破的断臂雕像上。
待雨水将石雕上的污垢洗去后,可依稀见到那雕像的面容——五官端正、面目慈悲,看发式似乎是女子。
洛朝站起来,踏过混着鲜血的雨水,轻轻走到那座雕像近前,他盯着塑像女子那呆板无神的双眼看,默然良久后,忽而叹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