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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寄望(一百二十三)(2 / 3)

但这个孩子被村外一聋哑的年老煤矿工人拾走了,且奇迹般活了下来,住在破旧的棚屋里。

老矿工因为生而聋哑,一直独居,自小就受尽了残疾的苦,不会说话也听不见,没有文化,常受人欺骗侮辱,连唯有的破棚屋也架在恶臭的垃圾山旁边。

同受残缺之苦,因此他对这个捡来的女孩子很好,尽力给她饭吃、给她衣穿……但到底,一个聋哑老人、一个失明孩子,相依为命住在无人的垃圾山旁,未来仍旧是黑暗无光的。

女孩每天听到垃圾车的轰响声,但听不见任何人语,更不会有同龄玩伴,直到三周岁了,她还是不会说话。

老矿工便想多攒些钱留给她,待她能自己打点些饭食后,就三天两头宿在矿洞里,没日没夜挖着煤矿。

“我那时候,借宿在表姑家中,可算作半个流浪儿,偶尔,我被赶出屋子,游荡到那里,看见她一团瘦小的影,终日独自蜷缩在破洞的棚屋里。”

“我一直知道,这个孩子与我有血缘联系……她本应当是我的妹妹。”

“我总觉得,她不应该活成现在这样,从没有人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我开始尝试靠近她,教她说话。”

长达半月的时间里,少年都在小心翼翼试探着,以各种方式表达善意,比如送出食物,他逐渐取得了女孩的信任。

但这个女孩启智太晚,错过了最佳机会,学什么都很慢。

还好少年很有耐心,不厌其烦地教,就在堆满垃圾、恶臭熏天的山洼里。

可惜他不是总能来到这里,需要尽力在繁重的家务农活课业之外抽出空来。

“她学会叫哥哥、爷爷,这两个最简单的称呼,用了一个月。”

当满身污垢的女孩以稚嫩的声音、模糊的口齿道出“哥哥”这两个字时,一向孤独而无拘束的少年,忽然觉得自己身上负起了一种责任。

他应当将这个女孩教养成人,看她拥有普通人拥有的一切。

足足用了半年,女孩终于能三、五字一顿地重复某些稚拙断续的语句——尽管不解其义。

但对“哥哥”、“爷爷”这两个简短称呼,她是懂得其涵义的:

因此,她偶尔也会呼唤聋哑的老矿工,遗憾的是,无论她喊多少遍“爷爷”,老人都是听不见的。

但这不妨碍老人为此露出少见的笑容,他虽然听不见,但能看见、能感知到……女孩在呼唤他。

这时候,女孩依旧未曾拥有一个名字。

少年于是在某一个深夜想起“赋名”——这个与生命诞生同等重要的事情,他在微弱的月光下翻阅残破的字典,却始终未能定下合适的。

他开始明白:那份责任比他想象中更重,既然有了名字,那么就该开始上学,与同龄孩子玩闹,习字读书……

人生第一次,向来如野草蔓生于世间、活得低贱渺小又轻盈自由的他,领会到“谋生”二字的艰苦沉重。

他要去筹谋一个出路。

当前路明朗后,他会让女孩亲自挑出一个喜爱的名。

“恰好那时候,我的堂姑母,也就是我生父的长姐,郑禾淑,下海经商归来了。”

“她有她的目的,我也有我的目的……最终是,她暂时将我带去南方城市里,让我上更好的学。”

“那座城,离那座山,很远很远。”

“一年半后,我终于得到机会,第一次回乡。”

“但一切已经变了。”

就在少年回到山村的前三天,老矿工所在的小煤矿山发生矿难,他死了在井洞里。

闻讯而来救难的村民们,只在洞底挖出了十几具尸体。

各家工人的亲属哭着来领遗体,而老矿工久久无人认领。

好在,负责处理矿难的村人知道老矿工平时住的棚屋在何处,他遣人将遗体送到了女孩身畔。

因为村中遇了矿难的家庭还在和煤矿负责人扯皮赔偿事宜,暂时无人会来帮着他们收敛尸身、料理后事。

而女孩年纪尚小,她不懂得所谓生死,因此安静候在沉睡的遗体畔,等待亲人醒来。

偶尔,她叫一声“爷爷”,发现爷爷仍然睡着,于是默了一会儿,又叫一声“哥哥”,依然无人回应。

她更加安静下去。

幼小如她,又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垃圾场旁边,以致她完全不能理解和想象,这件事已迅速上了当地报纸,发酵传播,很快,山村外头的记者也赶来,拍照、发新闻……

其中,好几位记者决定亲访受难者家属,当他们来到破旧的棚屋中,看见静静守在过世老人身边的女孩时,都动容非常,以致瞬间坠下泪来。

他们拍了很多组照片,且发表到网络上。

仅仅一个小时内,舆论就因这组照片被引爆。

被冷雨侵袭的破旧棚屋、如山恶臭的垃圾、四处漫延的污水……

盲眼的女孩皮肤结着厚厚灰黑的污垢,守候孤望在床边,眼珠灰而无光,却透着孩童的纯净,而一旁脏污的被褥上,躺着死去的老人,尸身上狰狞的伤口发黑且正在腐烂……

记者们精心挑选光影和角度,再配上极具渲染力的文字,让这组照片实在太具冲击力,竟使原本一平平无奇的小规模矿难,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也赚足了泪水。

其中最著名的一张照片,被命名为《守候与安眠》,竟使摄影者后来摘得了当年度几乎所有新闻类、摄影类大奖。

而当时,网络上各类媒体中,为女孩募捐且帮助其讨回公道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人们一方面对女孩同情至深,一方面对煤矿老板的不作为深感愤怒。

民愤浪潮下,更有媒体尽心扒出此处煤矿真正的幕后老板,据说此人住在离当地很远的一座南方城市里,且名下产业远不止一座小煤矿。

煤矿老板在社会舆论施压下,不得已迅速亲赴山村,以高过惯例三倍的价格赔偿了其他遇害村民。

更是亲自领记者来到棚屋,发表演讲,承诺会向女孩捐赠一笔巨款,还当着摄像机镜头流泪,表示他也很痛心于此事的发生,会亲自帮老人处理后事,且他捐出的钱必定可保证女孩一生衣食无忧了。

这段录像传出后,民间的愤怒被平息了很多,甚至某些人认为女孩因祸得福:

若她爷爷正常老去,她多半要贫苦一辈子,如今一场矿难,一张照片,却改变了她的命运。

而当摄像机关闭,故事脱离了新闻撰稿中的煽情和美好想象,污浊恶臭的棚屋里,殡仪馆的人戴上手套,正准备为老人收敛尸体。

煤矿老板则带着几个下属,打算拥抱起女孩,再拍几组温馨的照片,以便发到网上去赚些名声。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时变故发生了:

就在殡仪馆来人挪动起老矿工尸首的刹那,本来安静温顺、任由煤矿老板抱起的女孩,突然拼了命挣扎起来。

她只会哭喊,而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那哭声是干裂的,压榨出全部呼吸,她哭到脏污脸颊下泛出充血的红。

人们全被吓了一跳,因为,自他们来到这里后,女孩就没说过任何一句话,以致他们差点误以为女孩同时是哑巴。

没想到,初次发出声音,就如此撕心裂肺。

他们手忙脚乱安慰着,解释着,在场有些人是村民,还反复用当地方言劝着诸如“入土为安”的话。

但凭女孩的心智无法理解这一切,在她黑暗且狭小的世界里,这是一群突然闯入的强盗,要抢走她的亲人。

平日再弱小的人,当面对不可失去之时,也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勇气,以及愤怒。

她好似面临死生危机的幼兽,再无助也将露出幼小的獠牙,拼尽全力挣扎下,居然挣脱了煤矿老板和两位记者的挟制,凭尸体上散发的味道寻去,跌跌撞撞冲到近前,哭着要将老人留下来。

场间人见了这生死诀别的一幕,亦很难不动容,记者再次摁动快门定格画面。

可结局不会有任何变化。

最终,女孩被众人齐心协力困住了,殡仪馆的白色运尸车远远驶走。

一直弥散在空气中的尸臭味也渐渐消散了,但在女孩的世界里,这腐臭的味道,代表亲人就在她身边,一旦消失了,就是亲人同自己远离。

她唯有哭泣。

当少年回到山村,并得知了一切后,已经太晚了。

老人正在下葬。

因为该次葬礼罕见地由外地富商,即煤矿老板主持,且来了记者,所以,生前备受轻鄙的老矿工,死后却拥有了整个村子前所未见的体面丧事。

不仅小山村中有头脸的人都来吊唁,连墓地也修得独一份的漂亮工整。

“但她从未去墓前祭拜过。”

“她还是太小了,什么都无法理解。”

丧事举办期间,也曾有人想带女孩去祭拜唯一的亲人,奈何她无论如何不肯离开棚屋——

她仍旧不能理解死亡的意义,因此候在原地,还在等待亲人回家。

与此同时,负责处理村中事宜的村长暂时接管了各地捐赠的善款,他们召开会议,想为女孩挑出一个不错的领养人家,且领养者能同时接管属于女孩的部分捐赠款。

善款诱惑之下,想要领养女孩的人家并不少。

村长尽心挑了户在村中口碑一向不错的人家,他们得到了女孩的抚养权,决定将人接到家中后,就为她取名上户籍。

众人商议妥当,带着干净的衣物等来到棚屋。

他们又一次遭到了抗拒。

女孩尽力躲在棚屋中任何看似坚固的遮挡物后,抵御着那些闯入她狭小世界里、并夺走了她最重要亲人的“怪物”们。

她虽然看不见,却能以灵敏的嗅觉识人,这些想带走她的村人们,和那天抢走老人的村人们身上,有着相同的味道。

她不可能信任这些人。

人们数次劝说安慰无果后,终于发现:

女孩缺乏与人沟通的基本能力,甚至她根本听不懂当地人说的方言。

且事情发生后到现在,女孩也没有对他们说过任何一句表意明确的话。

他们开始怀疑女孩不仅是盲人,连心智也有缺陷。

这点打击到了有意领养女孩、且将她好好培育的人家。

如此耗了半个月有余,关于矿难事件的舆论已然平息,而老矿工的葬礼也早就结束。

在这半个月里,有村人想过强制将女孩带离棚屋,结果被这个年幼的孩子狠狠咬伤了手臂。

村人觉得自己的好心被糟践,骂了一声后,将女孩甩开了。

人们就此断定:这个孩子已经疯傻了,救不得了。

加上此时舆论已经平息,再不见什么外人前来村落里采访,人们一开始想要救助女孩的热心,也就慢慢冷却下来。

何况,这压根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又脏又臭,双目失明,不会说话,你拿好意去对她,她却咬你踢你,简直是条养不熟的野狗。

村长抱着最后一点怜悯,给村中各户人家都分了些善款钱,让村民轮流去给女孩送饭送水送衣,保证她至少能活着。

但这事儿虽被明面上规定下来,实际执行时,却无人监管赏罚,因此,有慈心的人家去得勤一些,觉得事不关己的人就怠惰些,毕竟,谁会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总大老远跑去恶臭的垃圾山旁边呢?

最终是,女孩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下来了。

那时是夏天,最炎热的六、七月,棚屋里蚊蝇到处乱飞。

她依旧在等老矿工回来。

或许,夜里蜷缩着睡去时,她也在期盼被称作“哥哥”的少年回来。

过去,少年到来的时刻总是傍晚或深夜,因为白天,他总有许多事情要做。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少年教予她的许多音节,以她目前的心智,仅能识别人或物,知道“水”被称为“水”,老矿工被称为“爷爷”,而总在夜里送她吃食的少年,被称为“哥哥”。

“我常能听到她在夜梦中呼唤唯二的亲人。”

“但她醒来时,认不出我。”

“甚至,只要我靠得稍近些,她感知到了,就会流露出恐惧惊慌。”

“那时候,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少年其实早已来到。

就在老人的棺木入土,他前去祭拜完毕后,便远远跟在一众村人身后,寻到棚屋外头。

当村人们被女孩的过激抗拒反应吓到,且无奈离开后,他迅速走上前——

他以为女孩对自己是很熟悉信任的,结果,才走到这孩子身前半步,正弯腰想拥抱一下,女孩竟瞬间爆发出撕裂的哭声。

她神情中的抗拒和惊恐,与面对村人时毫无区别,甚至尤胜之。

少年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来错了时候,女孩尚没从面对众多陌生人的恐慌里走出……他应该再等等的。

结果,后续的半个月告诉他并非如此。

他常于无人的傍晚或夜间来到,一旦走近,女孩就会极度恐惧地哭喊,且惊慌着要躲避起来。

少年不忍心吓到她,往往在棚屋外停伫一会儿后,就默默离开了。

他本以为自己被遗忘了,直到某个月光明朗的夜晚,他悄悄走进破落的棚屋中,看见女孩蜷成一团沉睡着,且睡时也不安惶恐着,偶尔发出梦话,竟是这样几声呼唤:“爷爷——哥哥——”

既然未曾忘记,少年便无论如何不明白,女孩为何认不出自己。

甚至,比起至少能靠近她,给她送水或吃食的村人们,女孩对他表现出的恐惧和抗拒都要更深——仿佛他是童话中会吃人的怪物,会夺走她的生命。

他试图解释,尽力向女孩表明身份。

他站在五步远处——这个距离,是女孩勉强能感到安全,而不会惊惧中哭泣和逃开的距离。

他将同样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我就是你哥哥。”

“我是你的亲人。”

从女孩灰死的盲眼中,他能发觉这个孩子并没听懂这句话。

其实,在他依托姑母的帮扶,去往南方城市筹谋出路前,女孩对语言的理解,也仅限于看物识人,对于那些表意的简短句子,她仅是在跟着自己无意识重复音节,却不明白那些音节的真正意思。

每一天,他坚持来到此处呼唤,得到的必是宛若对待陌生人的抗拒……他也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他深感失落。

少年于是问自己: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认不出我呢?

半月后,不再成队来到此处试图带走女孩的村人们,给出这样一个传遍山村的解释:

老矿工捡来的孩子,是个疯傻的。

少年觉得真相并非如此,却无力改变什么。

这个夏天里,他不再寄宿于穷困的表姑家,而是和姑母一贯富养着的亲生儿子,共同住在乡镇上的宽敞房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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