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又开始了。
他茫然中立在山顶,朦胧里觉得夏天还会到来。
结果,冬天就这样一直延续着。
催动溯世书,依旧毫无反应。
他也不知在雪地里跋涉了多久,可雪野仍旧望不到边际,也无人烟。
直到眼底撞入一滴染在白地上的血点。
不远处有许多人在嘈杂中乱骂着,声音夹着碎雪飘来: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
“一百二十七场,无一胜绩!”
“崇明剑派,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朽木不可雕!顽石难堪琢!”
……
好半天后,响起一个气息微弱宛如重病,虚浮中带轻咳的声音:
“对啊……我就是废物。”
“是一辈子不能成圣的蝼蚁。”
“所以……放我回家吧。”
有人冷笑:“求道者,一入此途,终究注定会无亲无友,你要回哪里?”
“回家。”
“你没有家。”
“我阿姐、我哥哥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们会死的,不死在今日,便死在明日,或早或晚而已。”
“我不会让他们死的。”
“何等妄语?痴儿!你心中,当只有道!”
“道……求道求道……都在说求道,可道是什么?!”
“你入魔了。”
“我没有。”
“那我提点你,道就是你,你就是道,你因道而生,为道而死!”
“我要回家。”
“你难道忘了,是谁把你赶出来的?”
……
风雪蓦地变大,声音、人影、血迹……尽数被淹没了。
天空暗沉如墨,他惘然中继续向未知的方向寻觅,一声凄厉哭喊突然使他顿住脚步,他迅速回头望去——
又是红衣如血,持剑跪在顾霖铃面前,嘶吼质问:
“为什么啊?!为什么!”
女子的声音却苍冷平静: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阿尘,走吧。”
“我要去哪里?我要去哪里!我能去哪里?!”
顾霖铃很久也未曾回答。
他的声音像哀求:“阿姐,我们回家好吗?”
“十九……想回家。”
顾霖铃似乎精疲力尽,她仰头往四周看了看——有许多模糊的人影隐藏在风雪之后。
“带他走吧。”
……
幻境再度破碎。
仍旧是山顶,雪夜,冰冻的千百江流。
凛冬的风刺骨严寒,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这一次,洛朝未曾停顿半息,转身拼尽全力向悬崖边奔去——
他的手指穿过那人随风而舞的红色衣袖,触及了一团虚幻。
他骤缩的瞳孔里,血花在遥远的地面绽开。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
重生?
幼稚!荒唐!天真!愚昧!
哪里来个慈悲的老天爷,无端端赐予你一次新生的机会?
一切得到都以失去为代价。
这不是新生,这是轮回。
他静坐在山顶,以为风雪之间,又会出现什么,人或物都好,打破这死一样的沉默吧。
可漫空飞雪下,只有寂静。
直到风声、树叶窸窣声、落雪声、呼吸声之外,身后还传来轻微嘎吱的踩雪声。
他回首,看见山顶之下,缓缓走来一人。
红衣被白雪覆盖过半,面容冷漠平静,携剑而行。
顾归尘为何而来,已无需疑惑了。
这一次,他将剑刺入心脏时,溢血的唇齿间呢喃了一句微不可闻的话——
洛朝读出来了: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