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如赤色的花,盛开在漆黑的夜空下,纯白色的大地间。
洛朝寻了一块石头,以他每一次自尽后留下的血,在其上划一道鲜艳的横。
痕迹数到第十一道时,他在顾归尘的眼里,看见了平静至深的绝望。
他以目光无声问着:
到底什么……是你想要的结局呢?
幻影不会回答他,只是决然坚定地一次次赴往轮回之间。
每一次,都意味着顾归尘改写命运的失败。
当痕迹划到第十七道,洛朝低头注视着悬崖边迅速被白色覆盖的血迹,他忽然明悟了什么:
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不是他一直追求的……自始至终,这都是条绝路啊。
他想起无尽岁月前,某个镇守在时间长河畔的身影。
轮回道亦如是,乃三千大道之一,既入此途,无论初心是什么,当你走到尽头,能得到的,也只有“道”而已——
将永镇轮回。
当第二十一道血痕蔓延在石块上,顾归尘停驻在悬崖边。
剑刃已刺穿过胸膛,只要纵身跃入崖底,新的轮回便将开启。
仅这一次,他却步了。
洛朝注视着他苍白冰凉面容上划过的唯有的两道温热泪痕。
他的眸子很空洞。
但洛朝就是觉得,他好像在看他。
风雪在此刻都仿若静止。
他微笑着俯身靠近,以手心接住那撕裂伤口处淌下的一滴血。
“告诉我为什么,好吗?”
“为什么,要走这样一条路?”
他知道幻影是触碰不到的,但他向前将人温柔拥抱住:
“阿尘,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一次,他们共同坠入崖底。
山谷底下很暗,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
偏偏雪又很厚很湿。
洛朝就给自己做了一盏灯。
温暖柔和的光芒并不刺眼,照亮了身畔三丈方圆。
可顾归尘早已不见了。
他一开始茫然于要去何处寻人……直到他发现,有一道风,逆着冬日向北的朔风,一直在往南方吹拂。
这道殊异的风,拂起了地面层层厚雪,露出了早被掩埋其下的血迹——
有带血的脚印,也有不慎摔倒的痕迹……而这些都来自于同一人。
他就逆着冬日北风,循着血迹而去。
这条漫长的路,他足足走了七十一天。
期间,共涉过二十三条江水,攀过五十七座峰峦。
哪怕路途遥远,寒风刺骨冻人,这条路,他也是一步一步走完的。
因为他想,许久许久之前,约莫有个尚存少年心性的人,也是在这彻骨严寒里,在重伤垂死之际,仅能以脚力一步步攀爬,艰难跋涉过山川河流,去往心之所向。
他愿与之感同身受。
路到尽头时,冰雪消融,秋天到了。
而且,并非深秋初冬,而是夏末初秋。
时光,大概再度跳转了。
一路指引他的向南之风,消散在一座山门前,上书“崇明剑派”。
乃西江八大宗门之一,也位列天下五大剑宗之中。
这时候,溯世书终于有了反应,他按照感应中的方位而去,穿过一丛竹林,眼前视界还未明朗时,便听到一声冷漠宣判:
“开阳峰亲传弟子,顾长思,败!”
随后是一片嘘声:
“又败了!”
“他自踏入我派之中,可有胜过哪怕一场?”
“开阳峰座首郑翌泽,还号称他乃绝世天才,可为我派在剑道大会中夺魁呢!”
“夺魁?呵,我看连进入下代名剑谱都勉强!”
“我们剑宗,怎么会招了个这样的废物?”
“哈,那你是不晓得他的出身,曾经中域顾氏的嫡系子弟,他师祖魏沧河,乃上一代剑圣,和现已坐化的开阳峰第一代大长老,是至交呢!”
“可宗门又不同于那些腐朽的氏族,怎好以出身论英雄?他这么个废物,也好意思占着开阳峰亲传弟子的名额,真是恶心!对那些日日夜夜勤恳修炼的内外门师弟师妹们而言,何其不公!?”
“要我看,郑师兄将他招进来,也有错!”
……
洛朝暂且忽视了那些闲言碎语,忙拨开眼前的竹叶竹枝,拿眼在前方人群中来回扫视着寻人。
竹林外头,竟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头置放了大小共八十一座试剑台,正中央的三座试剑台尤其高大,足足十丈高,二十丈方圆大小。
广场边缘还矗立了许多雕像石刻,为之更添雄伟气势。
此刻,整座广场四处都挤满了人,全是身着门派服饰的剑宗弟子,他们有些御剑悬空,观赏比剑、并作评点,有些端坐地面,正在打坐调息准备上场,更多人则围在各个试剑台四周,挨得或远或近,为台上人呼喝呐喊助威。
当然,喝倒采者、谩骂者、表示不屑嘲讽者也绝对不少。
洛朝一边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有关崇明剑派的种种。
前世,他对这个西江八大宗门之一没有过多特别的关注,如今一回想,也就记得某几个常打交道的门派掌权者,和宗门内的大致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