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宫人肯定会把好消息传到宫外的,皇太后的好名声说不定更上一层楼。
……
西暖阁。
朱祁钰瞪大了眼睛,这个秘密让他难以接受。
“秦尚服,你在开玩笑吧?”朱祁钰无法消化这个秘密。
他一直以为拿住了朱祁镇的命门,让他失去正统性。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孙太后早就捏住了他的命门!
难怪吴太后对她俯首帖耳。
难怪她不担心朕质疑朱祁镇的正统性。
难怪啊,她手里攥着这样一个杀手锏!
同时,朱祁钰惊出一身冷汗,那天大朝会上,若他真的揭开孙太后和朱祁镇不是亲生母子关系的秘密,完蛋的不是朱祁镇,而是他啊!
幸好啊,他第二天没有追究林聪的罪,也没有再继续追查这件事,选择冷处理。
现在看来多么明智啊,运气爆棚啊!
倘若事后继续追查,查着查着,恐怕会查到他身上,他的皇位保准查没了!
难怪吴太后要杀贤妃灭口。
一切都明白了。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
秦尚服满脸是泪:“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当年太后娘娘入宫侍奉先帝,是奴婢跟着伺候的,所以知道内幕!就算连仲,也是不清楚的!”
“请皇爷赐下一杯鸩酒,奴婢绝无怨言!”
朱祁钰眼里厉芒闪烁。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必须都要死!
朱祁钰盯着她:“秦尚服,朕不会忘记你的功绩的,赐吧。”
“谢皇爷隆恩!”秦尚服泪流满面。
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
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在后宫之中不争不抢,就安安静静地等待这一天。
如今她守住了秘密,也算报答了先帝、吴太后、今上的恩德了!
“你的家人,朕会妥善安置,你安心上路吧。”
朱祁钰满脸绝望,忽然高声道:“冯孝!永寿宫的宫人,是不是还没出宫?”
“回皇爷的话,还没。”冯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调禁卫,追上去全部杀死!一个不留!”朱祁钰厉喝。
“奴婢遵旨!”
冯孝刚要离开,朱祁钰的声音又传来:“再传旨,徐宾、聂尚宫的族人,悉数坑杀,不许再审!房屋烧毁,档案销毁,任何痕迹都要消失!立刻传旨去办!一刻都不许耽误!”
“奴婢遵旨!”冯孝不敢忤逆,聂尚宫家里没人,徐宾却有家人,但他家人不在京中,徐宾被杀后,已经下达圣旨缉拿全族了。
“徐宾、聂尚宫、秦尚服等人居住过的房屋,也尽数焚毁!任何东西都不许留!你冯孝亲自去办,立刻去办!”
“回来!还有贤妃的景仁宫,一切东西烧毁……嗯,随贤妃而去吧。”
朱祁钰松了口气,猛地看向秦尚服:“你可有纸张留下?”
“奴婢没有,绝对没有!”秦尚服泪如雨下。
“秦尚服,非朕无情,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朕必须以防万一,你把知道此秘密的名单告诉朕。”
秦尚服心中一跳,皇帝还是不信任她。
“此事只有圣母、徐宾和聂尚宫知道,就连活着的太妃也不知道!”秦尚服说。
“太后宫中呢?”
“就我一人!”秦尚服十分肯定。
朱祁钰目光闪烁:“那这么多年,你从未和别人说过吗?哪怕出宫省亲,也从未透露只言片语?”
嘭嘭嘭!
秦尚服疯狂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泄露哪怕一个字,皇爷,奴婢若告诉他们,岂不是给他们招来祸患?求皇爷开恩,奴婢不求皇爷厚待奴婢家人,只求皇爷让他们安稳度日便好!”
朱祁钰虚扶:“秦尚服安心,朕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死后,朕会给你家人想要的一切,安心去吧。”
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
秦尚服说,他的母亲吴太后是汉庶人朱高煦的妾室!
汉王造反失败后,被关押在逍遥城里,他的妾室吴氏因为貌美如花,被宣宗皇帝看中,留下侍寝。
本来只是一时风流,却不想吴氏暗胎珠结,怀有身孕。
后来诞下一名男婴,就是朱祁钰。
可吴氏怀孕时,尚在逍遥城中,根本无法确定,这孩子是宣宗皇帝的儿子,还是汉王朱高煦的儿子!
虽然吴氏满口否认,竭力证明孩子是宣宗皇帝的亲生儿子。
而当时宣宗皇帝因为子嗣单薄,也就承认下来,等孩子出生后,发现和宣宗皇帝长得很像,这才打消了宣宗皇帝的疑虑。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只是王爷的话,不会出问题!
可偏偏这个孩子是当今皇帝,一旦有任何风声传出去,有风言风语说他不是先帝的子嗣,而是个野.种,他的后果……
比被夺门还要恐怖!
恐怖无数倍!
他一直以为,有了儿子,就彻底稳固了皇权,他就有了死忠支持者,不会再被造反弄得疲于奔命了。
可知道了这个秘密,彻底把他打入尘埃!
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皇位的正统性就遭到了质疑,别忘了,汉王是汉庶人,是罪人啊,罪人之子怎么能登基称帝呢?
他做皇帝最大的依仗,是先帝的亲儿子!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朱祁镇兵败被俘,才轮到他登基。
他能坐住皇位,能在朝堂上装疯shā • rén,能逼得群臣向他叩拜,一切原因就是皇权,而皇权是来自于先帝的!
可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正统性会遭到巨大质疑,天下宗室都会蠢蠢欲动。
甚至,他想要改造大明,将要做的那些事,必定会引来朝堂内外巨大的反弹,这些反弹力量一定会把这风言风语变成真的,他的正统性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他的皇位,就永远别想坐稳了。
他永远都会沉浸于阴谋诡计之中,会疑神疑鬼一辈子,根本不可能改造大明了,更不能再造华夏大盛世了!
必须要让这个秘密深埋地下!
让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统统去死!
他现在理解了,吴太后为何对孙太后伏低做小,为何要杀贤妃灭口,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的!
虽然孙太后也不干净,倘若她站在朝堂上,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正统性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之所以一直没拿出来,是因为还没逼到绝境。
别忘了,朱祁镇的正统性也来自于先帝啊,还背负着永远也无法洗刷的污点,一旦兄弟俩狗咬狗,朱祁钰骂朱祁镇是庶子,朱祁镇骂朱祁钰是野.种。
天家可就彻底成了臭水沟了,即便朱祁镇复辟登基,恐怕也会天下大乱,他也坐不稳这个江山。
这个秘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孙太后是不会拿出来的。
真是万幸,当初没硬把屎盆子扣在皇太后的头上,否则尴尬的就是朕了!
朱祁钰满脸绝望。
秦尚服叩拜后,退了出去。
“秦尚服,你没有子嗣,朕会在民间择一男童,姓秦,奉你为母,逢年过节给你祭祀,再赐他入锦衣卫,享受富贵,在那边你也不会寂寞,他若不孝,朕替你收拾他,你安心去吧。”朱祁钰忽然叫住她。
“谢皇爷恩重!奴婢再无怨言!”秦尚服在门口叩拜。
“把她的档案销毁,剥了衣服,一应物品全部焚毁,她本人就入土为安吧,算全了她的恩义。”
朱祁钰想把她也一起烧了,但想到这个时代人讲究入土为安,还是没做的太绝。
“她的兄弟中挑一人入锦衣卫,其他人每家赏百两白银,不要给宝钞。”朱祁钰还是仁慈了些,换了太祖、太宗早就斩草除根了。
承诺她又如何?
万一她家中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呢?
朱祁钰闭上眼睛,浑身都很累。
孙太后不能留了,必须要死!
不敢用什么办法,都要弄死她!
至于吴太后……她真能保守住秘密吗?
朱祁钰魔障了,但要怎么做,还要从长计议,起码要把知道秘密的名单先搞到手,再消除一切痕迹。
本来就地狱开局,又加了个超级地狱难度。
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他一个人坐在西暖阁里很久,才推开门,让伺候的人进来。
“皇爷,尹直等翰林在宫外候着呢,是不是宣进来?”覃昌低声道。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宣吧。”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放空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个秘密。
很快,尹直等人鱼贯而入。
“平身吧。”
朱祁钰面无表情:“朕诏你们来,是朕看这奏章看得实在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浪费笔墨、纸张,朕要精简奏章字数,言简意赅,不要引经据典,朕没工夫看,也不想空耗在长篇累牍之中!朕的意思,你们能明白吗?”
“臣等明白。”
“丘濬,朕读过你的锦绣文章,知道你胸有抱负,你来说,朕这个想法如何?”朱祁钰直接点名。
丘濬景泰五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年少天才,胸有抱负。
之前被人忽悠去西华门哭谏,事后惊惧不已,
反观同榜的徐溥,他就没有人云亦云去哭谏,而是在翰林院中读书,结果逃过一劫。
“臣以为陛下此策最好,精简奏章,提高效率,臣赞同陛下之策。”丘濬是个愣头青,直接表态。
朱祁钰嘴角勾起:“徐溥,你怎么看?”
“臣也同意!”徐溥就聪明多了,废话没有,跟着丘濬同意的,就算有一天被清算,他也只是胁从而已,最多被骂随风草。
“孙贤!”
朱祁钰看向孙贤,孙贤是景泰五年的状元,文章够惊艳,只是年龄偏大,匠气味十足,文官喜欢他,朱祁钰却觉得他不如徐溥。
“臣等皆同意!”
所有翰林跪在地上。
“好!既然诸卿都同意,那么改革就从翰林院开始,翰林院的所有奏章,字数都在五百字之内,特殊情况可以增加字数。”
“臣等遵旨!”
之所以这么顺利,因为翰林院等于gāo • guān储备学校,不参与朝政,写奏章的次数很少。
“众卿平身。”
朱祁钰神情喜悦:“奸臣榜编纂得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陛下,此事乃国子监陈祭酒负责,与翰林院无关。”尹直硬着头皮开口。
“嗯?那你们都闲着呢?”
朱祁钰脸色一沉:“诏陈祭酒过来,朕要知道奸臣榜编纂进度!既然你们都闲着,那就编纂一本昏君录吧!”
瞬间,所有翰林跪在地上,最后由丘濬开口:“陛下,臣以为编纂昏君录很是不妥,有损天家颜面……”
他吭哧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显然不敢说出反对的真实原因。
真编纂昏君录,你就说加不加太上皇吧?
他做的那些事,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不足为过吧?说他不是昏君?狗听了都摇头;说他是昏君吧?太上皇还活着呢!势力恐怕比今上还大,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都很滑头啊,不肯得罪太上皇啊。
“哼!”朱祁钰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