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翰林跪着不敢抬头。
“那你们只会请罪?不知道帮着国子监,加快奸臣榜的进度?朕不但要修本朝的奸臣榜,还要修历朝历代的奸臣榜!”
朱祁钰暴露真正目的:“一个月,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要成书给朕看!本朝第一奸臣,就是高谷!第二奸臣是王翱!具体怎么写,你们来定,写好了呈上来,朕要看!”
噗!
所有翰林吐血,原来皇帝是要用翰林去咬文官啊。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高谷和王翱和谁关系匪浅?
当朝首辅陈循啊!
就知道皇帝没好心思,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们可有异议?”朱祁钰俯视着他们。
刘吉看看刘珝,刘珝看看尹直,尹直看看刘贤,刘贤看看徐溥,徐溥看向了丘濬。
“臣等遵旨!”丘濬又被顶出来当出头鸟了。
“嗯,丘濬不错,升职侍讲吧,朕要听《左传》,你准备准备,给朕侍讲《左传》。”朱祁钰丢出一枚甜枣。
丘濬激动的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翰林院等级森严,每走一步都难上加难,而能被皇帝破格提拔,少走多少年弯路。
“便由丘濬、徐溥、刘贤、尹直、刘吉、刘珝、杨守陈、林鹗、彭华、刘釪你们来主持。”
朱祁钰点名的都是翰林院中的精华。
彭华是彭时的弟弟,刘釪是刘球的儿子,都是俊杰。
这一本奸臣榜,就把翰林院进士捆绑到他的战车上。
就算有人想投靠陈循,去当他的门下走狗,陈循敢用吗?
这才是朱祁钰的目的,他在拉拢翰林院进士。
这些都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承的是他的恩情,只要用的好,都会变成他的人。
打发走翰林,朱祁钰用膳后,便继续批阅奏章。
“皇爷,贵妃娘娘来问了,今晚去永宁宫吗?”覃昌来报。
宫里就一个嫔妃,没必要翻牌子。
朱祁钰点头:“永宁宫不利于子嗣,改名承乾宫吧。”
“奴婢领旨。”
改宫名这种小事,内阁肯定不愿意和皇帝扯皮。
“回来,东西六宫的名字都改了,朕亲自题字,镌刻后换上牌子。”朱祁钰心血来潮。
精简奏章的改革办不明白,改造大明第一步踏不出去,就先改宫名字吧,总要在大明留下自己的印记。
夜间便去承乾宫歇下。
刚宽衣躺下,还未入睡,门口就传来冯孝的声音:“皇爷,卢忠有急事求见!”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何事?”
“求皇爷恕罪,卢忠深夜进宫,有急事求见,奴婢见他浑身是血,才打扰您的。”冯孝战战兢兢道,夜里搅扰皇帝是大罪一件。
“陛下?”唐贵妃也醒了,睁开眼眸。
“你先睡,朕去去就来。”朱祁钰坐起来。
“臣妾伺候您更衣。”
朱祁钰摇摇头:“让冯孝进来伺候就行了,你睡吧。”
冯孝推门进来,他伺候皇帝更衣。
朱祁钰不信任宫女,吃穿住用行,都由几个贴身太监伺候。
“到底怎么回事?”
冯孝谨慎地瞥了眼唐贵妃。
“无妨,贵妃可信。”朱祁钰喝了口温水,勉强精神起来。
“奴婢也不清楚,但卢忠入宫时,浑身是血,轮值的禁卫不允其入宫,幸好宋指挥使当值,才用吊篮把他吊入宫中的,但他伤的很重,奴婢已经请谈女医帮忙医治了。”
朱祁钰穿戴整齐后,冯孝呈上来一块方巾,朱祁钰拿着擦了擦脸,道:“卢忠在哪?”
“就在承乾宫,奴婢把他安置在暖阁里。”冯孝回禀。
“带朕去。”
披上锦袍,朱祁钰出了正殿,穿过跨院进暖阁里,暖阁里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谈女医不擅长治外伤,还需要出宫诊治。
看见皇帝进来,赶紧跪下行礼。
在宫中数日,她已经习惯了繁重的礼节。
“起来吧,卢忠情况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臣没事,臣恭请圣安!”卢忠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要跪下。
朱祁钰箭步上前扶住他:“朕安,免礼。”
“陛下,臣无能啊!”卢忠浑身都是伤,浑身是血,看着特别吓人,说话声音沙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祁钰让他躺下,听谈允贤的意思是,这身伤看着吓人,倒是伤得不重。动手的人应该不是为了他的性命,而是为了吓唬他。奇怪的是,胸口还有一道致命伤。
“从那天臣领旨出宫,便去寻找土木堡遗孤,倒是找到了一些,那些孩子苦啊。”
“陛下,您没亲眼看到,若亲眼看到,肯定会大发雷霆!”
“那些可都是功臣之子啊,居然沦落到上街乞讨,多少孩子为了讨一口饭吃,把自己弄残疾了,去城门口、集市口一跪就是跪一天啊,为了点吃的,什么都不顾了。”
“有的功臣的妻子,都做起了暗昌……”
说着说着,卢忠流出了泪水:“臣看了都于心不忍,他们为了一口吃的,能跟野狗打架;能打断自己的腿出去乞讨;能为了家人有条活路,把自己卖进青.楼……”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怎么可能?参与北京保卫战的死难军属,朕都发放了抚恤!而且,他们是军户,子嗣是该入京营的?吃饭绝对不成问题的,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臣也知道啊!臣也是父死子继,入的锦衣卫啊!”
卢忠神情悲戚:“这些都是子女太小,没到入荫的年纪。可臣记得,臣在锦衣卫时,明明见过遇难功臣之子入荫啊!而且臣也问过了,他们并没有收到一个铜板的抚恤,所以才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臣刚开始也不信,但这一身伤,却让臣信了。”
卢忠这个人,有一股子豪气,做事全凭冲动,事后就后悔,见硬就回。听他的口气,显然后悔揽下这差事了。
“说明白点!”朱祁钰皱眉。
“陛下恕罪,听臣慢慢说。”
“臣找到这些遗孤之后,听了他们说的,初始也是不信的。”
“可有一个军户村子,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妇幼孤老,他们说出几个名字,臣还真的听说过,他们都在北京保卫战时战死了的。”
“可他们的职缺,已经有人顶替了的,其中一个,还在锦衣卫,臣记得清楚,他说自己父亲战殁在北京保卫战里。”
“可臣在那个村子里,找到了战殁者的儿子!”
“他打断了自己的腿,在集市口讨饭呢!他今年十六岁了,腿也残疾了,瘦的跟麻杆一样,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他告诉臣,他没收到抚恤,哪怕一个铜板都没有!他的户籍,不知为什么,从军户变成了匠户!从良.民变成了贱民,他不得已抛弃了户籍,做起了流民!”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啊陛下!”
“臣按照户部的名单去找,很多都没有了户籍,若按照军户去找,一个人都找不到!可去贱籍里面找,全都能找出来!”
“甚至,他们的名字,在京营、锦衣卫、禁卫中都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当查到这些的时候,臣就知道,捅到了马蜂窝!”
“所以连夜进宫,想把这件事禀告给陛下!”
“但这些功臣之子生活实在太苦了,他们哀求臣给他们一点吃的,臣恻隐之心下,就带着他们去内帑支取粮食、布匹等物。”
卢忠流泪道:“回来的路上被人打劫,被人砍了十几刀,臣招揽的三个缇骑被砍死!”
“臣进宫的路上,又遭遇伏杀,胸口这道伤口,就是在宫门口留下的!臣差一点就死了!”
卢忠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朱祁钰捋一下:“你是遭遇两次伏杀?第一次是谁?有眉目了吗?”
“第一次,应该是帮派势力,他们是抢钱来的,应该和土木堡遇难遗孤有关系。”
卢忠思路还算清晰:“而臣进宫时,应该是有人阻挡臣入宫禀报,试图杀死臣,幸好宋伟指挥使在宫门上放箭,才吓退了贼人,臣得以保存性命!”
宫门口,第二次伏杀了!
第一次是金忠,第二次是卢忠!
针对的都是朕的人!
他们真是阻拦卢忠禀报此事吗?
其实,卢忠禀报的结果,朱祁钰并不震惊,因为他非常清楚,明朝就是从宣宗时代开始腐烂的。
宣宗时期,私役成风,腐败成风,走私成风,兵备废弛等等,简直数不胜数。
到了如今,这些既得利益者已经形成了庞大的集团,皇权不在手里的朱祁钰,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所以,朱祁钰并不认为是既得利益者阻拦卢忠禀报此事。
而是例行刺杀,是在杀倒向皇帝的人!
任何人!
只要倒向皇帝的,都会遭到刺杀!
今天是金忠、卢忠,未来可能还有王文、范广等等,只要倒向了皇帝,就会遭到刺杀恐吓!
这就是来自陈循的报复!
“陛下!他们冤枉啊!您要给他们做主啊!”卢忠挣扎着跪在地上,哀求着皇帝。
“卢忠,你想过没有,为何你能活着,把这些事说给朕听?”
朱祁钰叹了口气:“因为朕管不了,就算气死了朕,朕也拿这没办法!”
“啊?”卢忠满脸懵。
“朕不骗你,真的管不了。但朕向你保证,今天朕管不了,等朕拿回皇权,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些功臣之子一个公道!”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你回去告诉那些孩子,就说朕知道了!朕欠他们的,大明欠他们的,朕早晚有一天给他们一个交代!”
卢忠有点反应过来了,皇帝处处掣肘,只看有人敢在宫门口截杀,就知道,皇帝已经被逼到角落里了。
“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哪怕把这天掀开,臣光棍一条,什么都不怕!”
卢忠趴伏在地上表忠心。
“好!卢忠!你从内帑多多支取一些粮食,给他们送去,能从军的便从军,若实在不能的就给他们找找生计,别让他们去要饭了,朕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
朱祁钰扶起卢忠:“你要尽快组建缇骑,不要再查了,查出来又能如何?朕都管不了,何况是你?”
“迅速组建缇骑,帮朕去查张軏!内承运库丢失的银子,盗宝的主谋很有可能是张軏!”
“朕给你特使之权,全权交给你调查!”
“卢忠,你可以追不回银子,但朕要张軏的把柄!等张軏回京之日,就是他殒命之时!”
朱祁钰目光闪烁。
“臣明白!”
卢忠犹豫道:“臣担心,有人会把此事在朝堂上公之于众,拿来攻讦陛下!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朱祁钰瞳孔一缩,卢忠看到的,可能是有人让他看到的。
逼着卢忠去查,就是逼着朱祁钰去查。
倘若朱祁钰查,就会落入圈套里。
若不查,就会成为朝堂上攻讦他的手段。
这手法,眼熟啊!
陈循!
你居然拿受害者当枪,来攻击朕,你也配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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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