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劝朕彻查!”
“你们却劝朕压下来?朕是该查,还是该压啊?”
朱祁钰矛头指向了陈循。
陈循吞了口口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才回过味儿来,皇帝将此案扩大化,用捅破天的方式破局。
这招并不高明,最多能拖延时间而已。
甚至,这是在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时间啊。
此案要么不查,要么快刀斩乱麻。
皇帝真就认为自己皇位稳如泰山吗?
“臣请罪!”
陈循跪在地上,偷瞄了皇帝一眼,有点看不透皇帝要做什么了。
“首辅你说该不该深查?”朱祁钰咬紧了牙齿。
“臣认为应该查,但不能深查!”
陈循也滑头:“天官与少傅所言极是,此事必是瓦剌奸细搞得朝堂动荡,所以应该查。”
“如今此事在朝堂上爆出,倘若不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销毁证据,再查就难了。”
“可又不能深查,京营离京,天下板荡,臣以为应该令三司暗查,朝堂再支出一笔抚恤金,暂时安抚住战殁者遗孤,莫寒了人心。”
陈循此言,很多人颔首。
可钱从何来?
好个陈循啊,又用钱来逼朕!
“首辅说的抚恤金,给!朕的内帑出!”
想要组建缇骑,自然要收买人心,钱是要花的。
昨晚舒良派人来禀报,东厂每日都收上万两银子。
陈循嘴角莫名翘起。
“此事就交给缇骑去查!”朱祁钰暴露了真实目的,钱可不能白出!
他要让缇骑见光了,毕竟查内承运库银子的事,只能偷偷的查,而查抚恤金一案,却能光明正大的查。还能从战殁者遗孤中招收缇骑,从京中到边关,缇骑会缓慢壮大。
陈循脸色微变,刚要谏言。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道,他不允许陈循再胡闹了,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了,不能再乱了!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对付陈循,他似乎并不孤独啊。
而且,陈循头上还坐着两座大山呢。
朱祁钰找到对付陈循的办法了!
“诸卿,此事让朕五脏俱焚!”
朱祁钰沉声道:“朕打算复祖宗之旧,重启通政司!即日起,乾清宫西暖阁改为勤政殿,朕在勤政殿批阅奏章,再在乾清宫旁侧,起一座大殿,叫养心殿!为朕理政之所!待内帑宽裕后,便开始修建!”
他这番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别看这些文官天天劝谏皇帝要勤政爱民,可皇帝真勤政了,闹心的反而是他们。
于谦不是拿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任命吗?
朱祁钰就重启通政司,开始批阅奏章,把司礼监的权力抓回来。
王直出班进言:“陛下,通政司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爱卿,此事就此定下,不必扯皮!”
朱祁钰淡淡道:“昨日早朝朕说了,要天下官吏简化奏章,首辅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劝朕缓缓图之,朕便依了首辅的意思。”
“就由内阁和司礼监各出一人,简化奏章,再送到朕的手里,恩,就在勤政殿旁侧设一屋子,就叫军机处,帮朕批阅奏章!”
对皇帝的突然强势,文武百官都很不适应。
盖大殿、改殿名这点小事倒也无妨。
可重启通政司,又设军机处,把批阅奏章的权力抓回皇帝手里,已经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偏偏皇帝选择的时机太好了。
他手里攥着刀呢,他可以借机深查抚恤金一案!
却听从了胡濙和于谦之权,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朝臣还不给皇帝留点尊严?
“天官,您看如何?”朱祁钰看向胡濙。
没错,想对付陈循,就要拉拢胡濙和于谦,让这两座大山站在自己这边,陈循就翻不起风浪。
而拉拢这两位,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得捅破天才好!
胡濙咀嚼着皇帝这番变动的意思,他其实很讨厌变动,一动不如一静,这也是他活这么大岁数总结出来的经验。
陈循十分着急,连连给他递眼色。
“臣请问陛下,这军机处,只负责帮助陛下批阅奏章?”胡濙拿不准这个军机处的存在。
“自然,天官还想做何事?”朱祁钰嘴角翘起。
“臣无异议。”
胡濙在敲打陈循,告诉他别乱跳!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需要的是稳定,皇帝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就依着他点、哄着他点,只要把内阁和司礼监攥在手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他是皇帝,不是你养的宠物,总该给点甜头的。把他逼疯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陈循脸色一垮,不敢说话。
他心里也郁闷,坏人逼他来当,还处处掣肘他,这首辅当的憋屈,倘若拔除一切障碍,那该多好啊……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便设立军机处,朕赐字挂牌,内阁和司礼监的人选,由朝堂拟定。”朱祁钰退让一步,他在打消胡濙、于谦的疑虑。
胡濙颔首,对皇帝的让步很满意,朝堂就该一团和气的嘛。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拜倒。
“内阁轮值人手不足,就从翰林院调人吧,都是饱学之士,方便为朕简化奏章。”
朱祁钰又伸手了,把翰林放在他的身边,才方便笼络。
陈循还要反对,却被胡濙冷冷盯了一眼,他悻悻闭嘴。
胡濙在警告他,不许再跳了,皇帝已经听话了,不要再敲打了,过犹不及!
陈循暗恨,你以为皇帝是退让了?太天真了,这个军机处,绝对有鬼里面!
他心里憋屈啊,好不容易把司礼监攥在手里,皇帝重启通政司,亲自批阅奏章,又建什么军机处,鬼知道会不会变成和内阁一样的怪物?
胡濙瞥了他一眼,你能看到的,本官看不到?
军机处发展起来,最多和内阁、司礼监三权分立,但那又如何,它需要发展起来啊,只要内阁压着,军机处永远也发展不起来,不过皇帝手里的玩物罢了,何须因为这点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君臣总要在大明这口锅里吃饭的,吵吵闹闹过去也就罢了,何必砸锅呢?砸了锅,从龙之臣又如何?于谦的例子还不发人深省吗?
陈循这人就这样,做事太绝,不会变通,私心太重,过于想当然,胡濙讨厌他。
朱祁钰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他乐得立温柔人设,让文官狗咬狗,他则苟着,玮琐发育。
“如今边关不靖,李秉仍巡抚宣府,暂时不要回京了,内阁再举荐一个文臣,接管团营。”
朱祁钰借机插手吏政。
胡濙干脆顺应皇帝的心意,答应下来。
这是他明哲保身之道,他不想当于谦,也不想当陈循。
“如今宣府压力巨大,就算击退瓦剌,宣府恐怕也被打成了废墟,年富也不必回京了,去怀来做巡抚,帮着李秉整顿宣府民政。”朱祁钰淡淡道。
“臣领旨!”胡濙又答应了。
朱祁钰心花怒放,这才有点当皇帝的感觉嘛。
他给何文渊使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何文渊站了出来。
“讲!”
“启禀陛下,臣收到奏报,此大不敬之事,臣不敢说出口,请圣目阅览!”
奏章呈上来,朱祁钰皱起眉头:“当真?”
“臣不敢欺瞒圣上!”
啪!
朱祁钰走下丹陛,又把奏章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朕的东西,是臣民佩戴的吗?你要干什么?谋逆吗!”
“啊?”陈循一颗心沉入谷底。
捡起奏章一看,眼前发黑。
何文渊奏报,陈循的儿子陈英,狎寄时送给寄女一枚白玉戒指,那是御用之物,经过查验,那枚戒指是皇帝贴身之物,随里库一起被盗。
噗通!
陈循软软倒在地上,哀嚎道:“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陛下!臣子不敢逾越啊,他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沉迷烟花之地呢?据臣所知,臣子尚在家中读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完了!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皇帝会用他对付王文的手段,对付他!
他的儿子陈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泰七年,他和王文一起,拉拢主考官,为儿子陈英考试作弊,而遭到弹劾,还是皇帝拉了他一把,摆平了此事。
陈英除了读书不行之外,吃喝瞟赌样样精通。可他没有胆子用御物的,这是皇帝的反击!
“嗯,首辅此言甚是,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首辅的儿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朱祁钰坐回龙椅上:“来人啊,何文渊污蔑首辅,捏造证物,其罪当诛!拖出去,砍了!”
“啊?”陈循眼前发黑。
这话哪是杀何文渊啊,而是杀他啊!
他求助似的看向胡濙,胡濙闭目养神,而求助于谦,于谦则满脸厌恶。
“陛下,臣不服!”
何文渊满脸委屈,高声道:“景泰七年,陈首辅贿赂乡试考官刘俨、黄谏等人,被给事中张宁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