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我们也害怕,但看见京中权贵,都下乡收粮,农户们贪婪,价高就卖。”
“收多了也就不怕了,粮商们把家底儿都砸进去了,没有后路可走了。”
“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顺德府、彰德府、太原府、东昌府、大名府、怀庆府、开封府……”
“京畿收完了,就去附近收,能收的地方,全都收遍了!”
“粮食太多了,没地方存放,就近存入常平仓里,京畿的则拉入京中,存放太仓等仓、库之中。”
“反正各库、仓空虚,也没人会查。”
“微臣伪造户部文书,用漕运运粮,并不麻烦……”
他没细说运粮的过程,恐怕漕船、钞关太监也不干净。
“微臣也没想到,他们会疯狂到这个地步,微臣担心自己撑不住了,就拖户部郎中邓良下水,邓良是崔恭心腹,崔恭乃户部左侍郎,在户部只手遮天……”
“等等,你说拖谁下水了?”
听到这里,朱祁钰打断。
“户部郎中邓良,微臣牵线搭桥的……”程茂战战兢兢回答。
“邓良呢?”
朱祁钰顾目四盼,没找到邓良的影子。
邓良是崔恭的心腹,崔恭入户部后,将他调入户部担任郎中,代崔恭管理仓场务事,内阁批准了的。
“回禀陛下,邓良随张凤、崔恭出宫了。”
唰!
朱祁钰蹿起,提着剑冲下台阶,一剑劈在程茂的身上,嘶吼:“你怎么不早说!”
“陛、陛下,您并未问……啊!”
程茂陡然惨叫一声,朱祁钰又一剑砍在程茂的身上:“崔恭呢?他有没有参与?”
程茂捂着伤口,哭个不停。
“不许叫!回答朕!”朱祁钰自以为得计,结果掩耳盗铃,把真正的后台给放出去了!
“参与了,参与了!”
崔恭!
是他!
果然朱祁镇的人,都不能相信!
朕刚才就该拿他开刀!
悔之晚矣啊!
“快!派人去追!拦住崔恭和邓良,快啊!”
朱祁钰大惊,让许感亲自去,带着天子剑,若抓不回来,就地处决,绝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猛地,回眸!
“还有什么没说的?”朱祁钰双手握剑,剑尖顶在程茂身上。
“没、没了!”程茂呲牙咧嘴,强忍着剧痛。
“这朝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指出来!”
“啊!”
程茂面容扭曲,惨叫不止:“真、真没了!”
朱祁钰看向检校侯裕,他拼命摇头,也说没了。
朱祁钰拔出来剑尖,用侯裕的官袍擦试剑上的血,盯着程茂:“接着说!”
“其他的微臣真不知道了!”程茂趴在地上惨呼。
“不知道?那些粮商为什么要着急见伱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朱祁钰踩在程茂的伤口上,用力踩,鲜血喷溅。
真脏,龙袍又要洗了。
“他、他们担心出事,因为仓场钥匙在吾等手中!”
程茂解释说:“吾等忽然被诏入宫中,他们心中忐忑,以为陛下知道了他们的诡计,所以心中着急!”
“不止吧!”
朱祁钰不信:“因为恐惧,就用如此极端之法?朕不信!”
程茂傻眼,我说实话了,您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啊!”
旋即,程茂用凄厉的惨叫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能耍诡计,皇帝就能用皇帝的办法解决问题。
朱祁钰把剑放在程茂的脖子上:“说实话!快!”
“你不能杀我!”
程茂脖子上有鲜血溢出。
他猛地面容狰狞,死死盯着皇帝,嘶声怒吼:“我不出宫,他们就会烧毁粮食!你不能杀我!”
“威胁朕?当朕不敢杀你?”朱祁钰额角青筋跳动。
程茂毫不畏惧,皇帝算个屁啊,粮食在老子手上,老子才是皇帝!
他想爬起来,但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只能扬着头狞笑:“你杀一个试试,杀了老子,你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朱祁钰忽然移开剑锋,脸上露出苦笑:“被你威胁到了,朕真不敢杀你,杀了你,京畿就真的断粮了,你说的没错。”
“哈哈哈!”
程茂躺在地上狞笑:“皇帝,你下圣旨放我家人走!咱们相安无事,这身伤,算老子还你的!如何?”
他颇有英雄气,躺着和皇帝讨价还价。
把朝中诸卿看懵了,八品官都这么豪横吗?
“去哪呀?”朱祁钰问。
“出京,放我家人出京!”
程茂勉强坐起来,见皇帝服软了,痴痴笑着,皇帝也就那么回事嘛!
在老子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服软嘛!
他娘的,老子该坐一坐那个皇位,肯定老舒服了!
“照磨好大的官威呀!”
“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你掌管文书,应该是进士出身啊,怎么像个市井泼皮一般呢?”
“弄得朕好害怕呀!”
朱祁钰怪笑:“朕的确不敢杀你,但没说过,不敢折磨你啊!”
“来个太监,把他阉了!”
“就在这里阉!”
“想当朕的老子,你十族都他娘的活腻了!”
朱祁钰陡然暴怒:“朕看你满嘴污言秽语,一副市井泼皮之态,不知道是怎么当的照磨,户部都是瞎子吗?京察都是怎么做的?索性朕就赐你瓜蔓抄吧,杀绝了吧。”
程茂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狰狞怒吼:“狗皇帝,你敢!粮食在老子手里,老子能烧毁所有粮食,让京畿崩溃!你……”
“可你在朕的手里呀,你能让京畿崩溃,朕也能让你崩溃,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祁钰轻笑,但面庞冰冷无比,毫无笑意。
程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狗皇帝,老子跟你拼了!”程茂刚爬起来,就被两个健硕太监给踹翻。
直接八开他的衣服,一个人扯着,另一个用刀直接一割!
奉天广场上只剩下程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关键一刀没利索,因为程茂躲避的原因,导致就剁下去一半。
两个太监踩着他,反复拉。
刀子拉一遍,拉断了,又觉得不干净,一个太监用刀刮了一遍。
那刺耳的声音,让奉天广场所有官员脊背发凉。
关键程茂还命硬,偏偏不死。
“你们都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朱祁钰寒着脸回眸:“骂朕狗皇帝?你他娘的也配!”
“你们巧取豪夺,抢夺百姓家的粮食!”
“为了钱,在京畿搞大饥荒,朕没把你们千刀万剐已经够意思了!”
“居然还奢求放了你的家人?”
“你看朕就这般软弱可欺吗?啊?”
朱祁钰瞪着眼睛,面容狰狞。
忽然回手一剑,劈在董云的身上。
董云惨叫一声,这无辜的一剑,挨得多冤啊。
“朕想杀谁就杀谁!”
“谁敢拦朕?凭尔等宵小吗?还是凭尔等脸皮?”
“可笑!”
“哼!尔等,九族都会被点天灯!”
“朕让京畿百姓,亲手点!”
朱祁钰又用侯裕擦剑上的血,侯裕吓得大小便失禁,朱祁钰也劈了他一剑。
才提着剑,拾级而上,坐在龙椅上,眸中厉芒闪烁。
石璞带着百官跪下,高呼万岁。
程茂的那玩意,被割下来后,断成几截,丢在地上,就扔在他的眼前,让他看着。
“陛下,点天灯也难消京畿百姓心头之恨!”
王竑高声道:“臣以为,当凌迟处死,将肉分给京畿百姓,否则百姓之苦,何人能解?”
百官一阵惊悚。
朱祁钰颔首:“王爱卿此言甚是,点天灯反倒便宜了他们,京畿百姓的恨无处发泄,是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啊!”
“陛下心怀万民,乃千古仁君也!”王竑带头跪在地上,使劲拍马屁。
“陛下真乃仁君也!”
百官高呼。
程茂、董云、包瑛等人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仁君?你们是不是对仁君有什么误解?
“皇爷!”
这时,许感拖拽着一个人,回来禀报。
“崔恭呢?”朱祁钰霍然起立,许感就带回来一个人!
“回皇爷的话,崔恭跑了……”
见朱祁钰变色,许感赶紧道:“崔恭跑回宫里了,没有跑到宫外去!奴婢已经派人去追了。”
“往哪个方向跑了?”
“会极门!”
崔恭真是聪明啊,知道从胡濙等人眼皮子底下跑的话,容易被捕杀,所以绕了个弯子,从会极门跑。
会极门直通东华门,早被叛军打成了筛子,他还不来去自如?
“皇爷,都知监的太监都去追了!”许感神情紧张。
“追得上吗?算了!”
朱祁钰怅然,立刻作出决断:“传旨九门提督府,城中大小门等,皆关闭!任何人不许出入!违令者斩!”
“传旨中军都督府,全城宵禁!”
“限全城百姓一炷香内入户,迟者,皆杀!”
“派快马全城通告,让百姓快速回家!”
朱祁钰问冯孝:“养马军和侍卫军在哪?”
“回皇爷的话,在金公公身边!”冯孝回应。
“调侍卫军回京!”
“传旨金忠,封锁漕运衙门,传令张家湾钞关,任何人船支不得靠岸!护漕军可由金忠调动!任何人不可掣肘!”
“再传旨东厂,持朕圣旨,封锁兵仗局、军器局、兵甲库等重地,严令,不许出入!”
“再派人,抓捕全城商人!不管是何商人,悉数逮捕,倘若东厂人手不够,可直接捕杀,任何人皆可杀!若有商贩叨扰闹事者,直接杀,朕赐舒良权宜之权,京中商贾,是杀是留,朕不过问!”
“再派快马出京,宣范广入京!”
“传旨河南卫所,收到旨意后星夜入京!”
朱祁钰一连串命令发出去。
百官震怖,皇帝这是做了最坏打算了,万一京中饥民作乱,就要以强兵弹压了。
“石尚书,可还有补充之处?”朱祁钰看向石璞。
石璞浑身一震,皇帝这是逼他站队呢。
“老臣以为可调备倭军入京!”石璞更狠。
“好,依老尚书之意,调备倭军入京!”
朱祁钰眸中寒芒闪烁,一个崔恭,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京畿!
“来人!”
“把这些人,全都凌迟!”
朱祁钰爆吼,还演个屁戏了。
干脆全都杀光!
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不理会求饶,冷冷扫视群臣:“诸卿!尔等家中可有家丁?”
“时局坏到了这个地步!”
“你们该与朕,站在同一战线上,明白吗?”
“朕令尔等,派出家丁,帮着东厂去捕杀商人!”
“朕不管明天如何!”
“但今天,京畿仍在朕的手里,朕就让京中血流成河!血债血偿!”
朱祁钰爆吼:“能不能做到?”
“臣等遵旨!”京中百官震怖。
把商人杀光,皇帝真疯了!
但是,石璞却皱起眉头,思索着皇帝的深层用意。
其实局势没烂到这个地步,还有一个地方是有粮的,庙观,皇帝可一直都没动呢。
再说了,京中军队全出动,总能保住一些粮食的,京中百姓家中虽然缺粮,但没到马上饿死的地步。
城外流民虽多,但还能勉强撑一撑。
等漕运粮食,也可从河南、山西等地调粮。
局势没有皇帝口中那么坏呀。
可皇帝大发雷霆,行如此极端之法,不问商人是谁,直接捕杀,这是要干什么呢?
钱!
皇帝在抢钱呢!
石璞啼笑皆非,皇帝居然用杀鸡取卵的方式,抢钱!
简直闻所未闻。
大灾在前,皇帝想的不是赈济百姓,而是在抢钱。
更可怕的是,皇帝不但自己抢,还拉着京中百官一起抢,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等等,是不是说,许感故意放走了崔恭呢?
那京中遭灾情况,是否也没有皇帝说的那般严重?不然皇帝为什么稳如泰山呢?
皇帝是爱民之君,不会以京畿百姓的命为代价的。
就是说,一切是可控的,起码还控制在皇帝手中。
石璞下意识看了眼叶盛,这叶盛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皇帝呢?
是他的那封奏章,引起的一切。
“这个王八蛋,朕亲自来杀!”朱祁钰指着郎中邓良。
许感跪在地上:“这等蠢材怎能脏了皇爷的手?奴婢亲自动手便是!”
朱祁钰悻悻难平,怒哼道:
“罢了!”
“诸卿,还不火速出宫?”
“带着家丁,捕杀商贾!”
“任何商贾,都可杀!”
朱祁钰嘶吼:“朕赐尔等,杀无过罪之权!”
朝臣全都面带喜色,商贾最多的是什么,钱啊,杀了他们,钱不就落入自己口袋了吗?
多好的发财机会啊!
“臣等遵旨!”本来无甚兴趣的朝臣们,登时兴奋起来。
可他们并未往深了想,和东厂一起,杀了商贾,可就成为皇党了,一辈子也别想洗清名声了。
石璞目光闪烁,绝不能动手,今天杀了商贾,就等于将把柄双手奉上,等哪天你没用了,皇帝一定会以此为罪名,诛杀臣子,这是帝王心术。
京中百官人精的有多是,想到此节的也不少。
但是,朱祁钰声音一阴:“今天,朕要见血,百官也要见血,不shā • rén者,皆为粮商同党!”
石璞身体一软!
难怪皇帝把胡濙支走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狗屁的演戏,其实就是支走胡濙,担心胡濙阻拦。
京中百官,能阻拦皇帝的,只有胡濙。
胡濙此刻在宫外,如何阻拦?
“出宫!动手!”
朱祁钰冷哼:“朕派缇骑监督,尔等今天必须见血!”
“粮商欺朕无能!欺朝堂无人!”
“朕今天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杀光!”
朱祁钰一挥手,让所有官员出宫。
等官员悉数出宫,许感低声道:“皇爷,若有官员不肯沾血,怎么办?”
“必是粮商保护伞,抄家灭族!”朱祁钰嘴角勾起冷笑。
没错。
他就在借机逼京中百官,站在他这边来!
杀商贾的恶名,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想继续在朝堂上尸位素餐、贪污纳垢,就得乖乖听朕的话,当一名光荣的皇党。
否则,今天你们怎么杀商贾的,明天你们就怎么被杀!
“传旨卢忠,全程监督,可杀商贾,不可殃及百姓!违令者,缇骑可诛之!警告卢忠,缇骑不许对财货动心,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处死!”
朱祁钰沉吟道:“再传旨方瑛,看看他能调动多少人马,去仓、库保粮!都知监也去,保粮要紧!”
方瑛是他手中最后一张牌了,全都打出去,就看成效如何了,希望能保住五成粮食。
他行霹雳之法,粮商必以雷霆报之,玉石俱焚之下,能保住五成就很好了。
其实,五成是乐观的想法,能保住三成粮食就不错了。
他若不是为了强行收京中百官之心,也不必行此暴杀之举,说不定能保住五成粮食。
但时不我待啊。
下午王诚传来密报,战败后的宣镇,一片哀鸣,将无战心,军无战意,甚至悲观的情绪沾染了京营士卒,要不是有于谦震着,恐怕已经乱了。
王诚对宣镇很悲观,认为还会吃败仗。
所以,他不能等了,他必须要在宣镇第二封大败战报传来之前,整顿京师,把京师牢牢攥在手中才行。
京师绝不能再乱了,他绝不容忍再出现山东大涝之事!
因陈循的一己之私,导致山东百万人受灾,尤其牵绊住朝堂,耗费无数钱粮,导致征兵不善、后勤不利。
所以,朱祁钰必须先抓牢京师,握紧朝堂,集全国之力,对付瓦剌,解宣镇之危。
绝不能重蹈土木堡之败啊。
“奴婢遵旨!”许感领命后火速出宫。
“皇爷,您把都知监派出去了,何人拱卫中宫啊?”冯孝充满担忧。
“无妨,朕出其不意,他们不会狗急跳墙的,把宫中各门落钥,你亲自盯着便可。”
朱祁钰手中人马实在捉襟见肘,把都知监派出去,绝对是一招险棋。
冯孝担忧。
“都知监的都是些健壮太监,他们跑起来速度快,能够为朕传递圣旨,朕必须及时知道城中情况。”
朱祁钰无奈:“这不还有乾清宫太监呢嘛,就算真有强人打进宫来,朕在宫里跑,也能跟他们周旋,这宫中,朕熟。”
他开个玩笑:“摆驾,永寿宫!”
冯孝一愣,不明白皇爷为何要去永寿宫?
朱祁钰瞥了眼广场上还有活口,皱眉道:“都杀了,别浪费空气。”
“奴婢遵旨!”
……
妙应寺(白塔寺)。
“曹公公。”
太常寺寺丞张解淡淡道:“此乃元世祖庙,归太常寺管,不劳巡捕营操心了。”
妙应寺供奉着元世祖忽必烈画像,乃京中十官庙之一。
宣德年间修缮过一次,近两年太常寺不断上书,请求修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