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九畴问:“那您可有算过,这一千个生员,一年的吃喝用度是多少钱?陛下,微臣知道您内帑有钱,可钱不能这样挥霍呀。”
这耿九畴什么意思?
让百姓花钱供学生吗?
京中百姓,虽然生活条件还可以,可让他们供养一个武生,肯定是不愿意的。
男孩子到了十二三岁,就是劳动力,该下田干活的下田干活、该去做店铺伙计的做伙计,赚的钱要供养弟弟妹妹,贫苦人家皆是如此。
想说动这些人家,把孩子送到讲武堂学习,都得费一番口舌。
若是再让他们家中负担学费,恐怕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招不到了。
那招的都是谁?
勋臣、文官、士绅、富户家的呗!
耿九畴在帮谁说话呢?
“你有什么建议?”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从军户、百姓家中招孩子,是可以的。”
“但学费可让京中商户捐助。”
“肯捐助的商户,可允一子入讲武堂学习。”
耿九畴道:“这样一来,您内帑的银钱就节省下来了;陛下又能收京中商贾之心。”
“绝不可以!”
白圭立刻针锋相对:“陛下,商户乃是贱籍,如何能从军?陛下可从军户家属中招募生员,绝不可让商户进入讲武堂,乱了纲常!”
此话引起不少朝臣的附和。
朱祁钰也点点头。
若让商户之子入讲武堂,未来他们的军旅仕途必然一马平川,因为有银钱开路,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争不过他们的。
本来,普通人家的孩子头上就有了勋臣家的子侄了,再加一层商贾,前些年还好说,过些年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关闭了上升窗口,他办这个讲武堂又有什么用途?
朱祁钰开讲武堂,就是想进一步把皇权深入军中,把军权牢牢攥在手里。
若是讲武堂的学生,都是底层军官,用途反而变小了。
“陛下,您以为您不允许商贾之子进入讲武堂,就能挡住他们的脚步吗?”
耿九畴语不惊人死不休!
反正,他都被皇帝一脚踢出京城了,再不展示自己的存在感,可就彻底没机会了。
“说下去!”朱祁钰的脸色阴沉下来。
耿九畴跪在地上:“陛下,京中多少权贵,和商贾藕断丝连!就问这奉天殿上,多少朝臣的妾室,出身商贾?”
轰!
整个奉天殿直接就炸了。
有表忠心的,有骂耿九畴的,有跪下求情的。
但是,朱祁钰冷冷道:“接着说!”
奉天殿内顿时一肃,没人敢说话。
“陛下,就算您拦着,也就表面不允许罢了,这些商贾无孔不入,会把自家儿子变成别人的义子、外甥、侄子,光明正大的进入讲武堂。”
耿九畴豁出去了。
为了留在京中,他无所不用其极。
“呵呵,朕终日捕鼠,以为抓了几只老鼠,就洋洋自得呢,结果才知道,最大的老鼠,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商贾误国!重农抑商!”
“这些话,都是你们教朕的!”
“朕想放开商贾的管制,你们不许!”
“朕想杀光商贾,你们也不许!”
“每天谆谆的说,告诉朕这、告诉朕那。”
“结果呢?”
“你们却和商贾蝇营狗苟!”
“朕问你们,心里有大明吗?”
“有吗!”
陡然,朱祁钰爆吼。
奉天殿内,所有朝臣跪在地上请罪。
过了半晌,朱祁钰幽幽道:“谁的妾室是商贾,站出来!”
“谁的家人,有商贾,站出来!”
“谁的父祖,和商贾有瓜葛的,站出来!”
“让朕看看,究竟谁对大明这么不忠心啊?”朱祁钰冷喝。
可是。
朝堂上没人站出来,全都跪着,请罪。
“怎么?一个都没有?”朱祁钰惊到了,难道这朝堂上,都是纯臣?
“陛下,是一个没瓜葛的都没有!”耿九畴高声道。
朱祁钰眼睛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你说什么?”朱祁钰难以置信。
“陛下,微臣说的是,所有人都和商贾有瓜葛,包括微臣自己!”耿九畴苦笑。
群臣没有反驳。
就是说,他说的对!
“呵呵!哈哈哈!”
朱祁钰怪笑起来:“原来重农抑商,是给朕自己定的啊!”
“原来商贾误国,误的是朕啊!”
“原来……天家才是最大的笑话啊!”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起来,陡然,笑声一收,爆喝道:“那你们怎么有脸,每天跟朕说什么重农抑商,商贾误国啊?”
“究竟是商贾误国!还是你们误国啊!”
“你们究竟是大明的官啊!”
“还是商贾啊!”
“难怪不许朕查这,不许朕查那呢?”
“原来,后台都是你们啊!”
“难怪不许朕再下西洋呢?”
“原来都赚你们口袋里去了!”
“胡濙!”
“当初你是怎么教朕的?来,在这里,大声说一遍!让朕再听听,你那些羞于启齿的话!”
朱祁钰大发雷霆。
胡濙又被点名了,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陛下,微臣和商贾倒是没关系,但是胡一宁的一个妾室,乃是江淮盐商。”
胡濙苦笑:“老臣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家藏得太深了,防不胜防啊。”
“是啊陛下,商贾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啊。”刘广衡哭着磕头。
“那你们为何谆谆教导于朕呢?”
朱祁钰盯着他们:“当朕是傻子?还是玩弄朕,觉得很有成就感?毕竟把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想必是非常爽的。”
“老臣不希望陛下掉入其中啊。”胡濙哭了起来。
他开始琢磨,皇帝的深意。
皇帝的厂卫遍布京中,早就把他们的家里摸清楚了,早就知道了他们和商贾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何偏偏今天发作?
目的是什么?
再说了,商贾不过是朝臣养的一条狗罢了,皇帝早就知道,毕竟皇帝也养着狗嘛。
可皇帝如此大发雷霆,为了什么呢?
胡濙琢磨着。
等等。
讲武堂缺钱,皇帝要薅羊毛了!
“老太傅,朕真没想到,你也会在屎坑里?”
朱祁钰冷哼:“真是法不责众啊,谁能想到,你们所有人不但皮股下面有屎,本人早就坐在屎坑里了!”
“朕提起来,都嫌臭得慌!”
“若是一个两个,朕直接诛你们九族!”
“可你们全都和商贾有勾连,让朕怎么办?”
朱祁钰冷冷道:“把名单交出来,把家里的小妾,统统打杀了!斩断一切联系!”
“以后天下百官,决不许和商贾产生任何联系!”
“有的,官员本家诛九族,商人家诛十族!”
“今天,朕就不罚了。”
“但是,仅此一次,不要逼朕清洗朝堂!”
“回去后,把名单交给锦衣卫,锦衣卫自然会处理。”
嘶!
朝臣明白了,皇帝是看上这些商贾的家财了吧?
皇帝是真狠啊,缺钱了,不是薅羊毛,而是杀死羊吃羊肉啊。
“这讲武堂的学费,由朝臣负担吧。”
朝臣都想一头扎死在这。
一年到头,俸禄赚不到,还年年往里面搭钱。
这官儿当的,还不如回家卖红薯呢!
胡濙却看得明白。
皇帝这是要动天下商贾呢,先切断商贾和朝臣的联系,再强征天下商贾入京,到了京城,就是待宰的羔羊。
省着皇帝杀商贾的时候,朝臣跳出来反对,让他难做。
皇帝学会布局了。
“都起来吧。”
“此事到此为止,朝野不许议论。”
朱祁钰冷冷道:“诸卿,以后要做到知行合一。”
“这是你们当初教朕的,朕原方不动的,送给你们。”
“臣等领旨!”朝臣又叩拜。
朱祁钰收敛怒气:“好了,说完糟心事,说些开心的,端午节要到了。”
“朕让宫中准备了粽子,下朝时候,诸卿带回家里去。”
“端午节,朕额外发一个月的俸禄。”
“诸卿好好过个好节日,忙乎了小半年了,心惊胆战的,朕都能理解。”
“今年端午,朕打算对诸卿开放太液池,让诸卿也泛舟河上,算是朕额外的赏赐了。”
让臣子入太液池?
这是逾制的事情啊!
太液池乃是天子的西苑,岂能让臣子泛舟于上?
皇帝对皇权看得那般重?怎么会允许这种事逾制的事情发生呢?
“哈哈,朕打算让宫女儿们,站在景山上,挑选挑选诸卿,哈哈哈!”朱祁钰得意大笑。
明白了,皇帝是非要把暗探塞到每个人的枕边,方能安心。
陛下啊,管制太甚,反而会引起反弹。
管制越重,反弹越大。
胡濙深深地看了眼皇帝,幽幽一叹。
“靖江王进献来的童女,全部进入医学局,由谈选侍亲自教导医术,以后也能为朝堂效力。”
朱祁钰安置好这些孩子,目光一闪:“靖江王就在门口,尔等下朝的时候,扇完了耳光再走!”
然后宣布下朝。
朱祁钰心情不错,让人去藏书阁,把武经七书找出来。
“皇爷,还有本武经总要,可用?”从藏书阁回来的谷有之,气喘吁吁地问。
“要!”
朱祁钰接过来书册:“把武学有关的书籍,全都找出来,交给经厂刊刻几套,送去讲武堂。”
“冯孝,你亲自去盯着,讲武堂务必要大,简陋些无妨,琼华岛上的建筑都可以用。”
“让蒯祥亲自去盯着。”
冯孝知道,皇爷十分重视讲武堂:“奴婢遵旨。”
朱祁钰翻开《黄石公三略》。
很快,谷有之带回来十几本书:《阴符经》、南宋陈傅良撰的《历代兵制》、陈规、汤涛编纂的《守城录》等等。
“大明也该有兵书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该让朝中的老将,一起汇编成一本书,把他们的宝贵经验,传承下来。”
“等编纂成功了,朕亲自做序!”
“让每个讲武堂出来的武生,都熟读于心。”
“皇爷壮志凌云。”谷有之拍个马屁。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交给经厂刊刻,然后送去讲武堂,那些老将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派几个对兵法韬略感兴趣的翰林过去,帮着他们,读懂这些书,再编纂一本讲材出来。”
“奴婢遵旨!”
朱祁钰放下兵书,装不下去了,实在看不懂。
还是继续批阅奏章吧。
“冯孝,朕的柿子,可以吃了吗?”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冯孝担心,柿子树有毒,所以先让狗服用后,要过几天,确定狗无事后,再让太监吃,又过几天太监无事,让宫女吃……
反复确定无事后,才能给皇爷食用。
“皇爷,还要再等三天。”冯孝回禀。
“你可别把朕的六月柿都吃光了啊!”朱祁钰瞪了他一眼。
冯孝不敢应答。
和柿子相比,皇爷的性命是天底下一等一重要的事。
“皇爷,广州市舶司送来的密奏。”怀恩从外面进来,满头大汗。
“快呈上来!”朱祁钰眼睛一亮。
又有傻鸟举报章节,还得修改,红眼病是真多啊,这本书都扑街了,作者完全在为爱发电,居然还有人盯着,这心里多阴暗啊……不要怪作者多写实事情节了,写得爽的就被举报,都是他们逼的……作者当初开书时承诺写三五百万,还会坚持写到三百万以上的,大纲是五百万字的,感谢订阅的大佬们,为了你们,作者也会写完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