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好办法?”朱祁钰看向宋琰。
宋琰苦笑摇头:“老臣也没有办法,除非陛下彻底废奴,让民间没了奴仆,方能彻底根治此风。”
白圭瞪大了眼睛,您没办法,瞎插什么嘴啊?
大家糊弄糊弄,把皇帝糊弄过去就得了!
等以后,掀开盖子,再让皇帝去管呗。
您倒是好,好人您当了,锅让我来背?
果然!
皇帝幽幽目光看向了白圭。
“陛下,微臣并没有想太多。”白圭战战兢兢道。
“没想太多?那你当什么礼部尚书?怎么不回家喂猪呢?”
朱祁钰指着他:“你是礼部尚书,你回家给朕想,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这天下人如此不守礼,都是你这个礼部尚书的责任!”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杀多少人,朕就让这种风气消失!”
“天地乾坤,自有规律,谁也不能乱了这礼法纲常!”
“听到了吗?”
白圭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称是。
朱佐敬却看傻了。
这哪是宣宗皇帝啊,这是太宗皇帝啊!
把群臣当成猪狗一样驱赶!
他还听说,太宗皇帝因为得位不正,对群臣算是好的,最苛刻的乃是太祖皇帝!
这天下,会不会再出一个太祖皇帝呢?
难道群臣都不怕,由着新太祖皇帝诞生?他们傻了吗?还是都疯了?
朱佐敬害怕了。
“陛下,安远侯柳溥觐见!”门外太监禀告。
“宣进来。”
朱祁钰目光灼灼。
朱佐敬老老实实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柳溥进殿,行礼后,说了一堆肉麻的恭维话。
“朕问你,他送没送过你童男童女?”朱祁钰指着朱佐敬问柳溥。
柳溥脸色一变。
这事,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吗?
皇帝想以此攻讦他?
“启禀陛下,老臣确实收到了。”柳溥老老实实回答。
这是读书人的雅事啊,有罪吗?
我也只是附庸风雅一下而已。
“你倒是坦白啊。”
朱祁钰嗤笑两声:“柳溥,你虽是勋臣,却也读过书,可知此事,守礼否?”
读书人的事,能叫不守礼吗。
柳溥注意到朱佐敬脸上的血,心里一哆嗦,就知道皇帝要借题发挥了。
“陛下,老臣知道错了!老臣一时糊涂,犯了错事,求陛下夺了老臣的爵位,让老臣闭门思过吧!”
柳溥反应极快。
他的言下之意是,你可以打我骂我,但绝不能夺了我家的爵位。
“夺爵不至于,把他吊到午门上,吹几个时辰,清醒清醒。”
朱祁钰冷冷道:“以前不知道,朕也不罚了。”
“你们回去后,家里有的,趁早给朕处置了,别让这股妖风邪气,传到朝堂上来,朕嫌恶心!”
“更不要等朕罚到你们头上,朕这个人,杀起人来,向来不手软,你们是知道的!”
“至于靖江王……”
朱祁钰看向他:“本人算是有孝心,又不知者无罪,此事便就此翻篇。”
“朕也不罚你了,你乖乖去宗人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门!”
朱佐敬长松了口气!
这顿打没白挨!
起码爵位保住了!
不过,想到以后要在京中住一段时间,日子可就太难熬了,不禁悲从中来。
“至于你还未入京,便登门送礼,毁了朝中官员的清白仕途!”
朱祁钰冷冷道:“你便站在奉天殿中间,让这些官员,每人打你一个耳光,再把礼物退回去,这件事就结了。”
“啊?”
朱佐敬整个人都傻了。
京中上千官员,送礼的也有数百人,每个人一个耳光,岂不把我给打死了?
“你有异议?”朱祁钰盯着他。
朱佐敬赶紧摇头,泪如雨下,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别看他在奉天殿缩头缩脑,惊恐万分的。
在封地里,那可叫一个威风!
整个封地里的百姓,都是他的奴仆,随他欺辱、打杀、蹂躏。
这藩王啊,就没一个好东西。
柳溥看见朱佐敬的下场,再看看自己,何其幸运啊。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朱佐敬站到殿外去,等着挨耳光。
“柳溥,朕让你回京闲住,可有不满啊?”朱祁钰看向柳溥。
柳溥打了个激灵,难道还没完?
他瑟瑟发抖回禀:“启禀陛下,微臣半生戎马,此刻能在京中偷闲,心里是开心的。”
“而且,陛下命太医入住微臣之家中,为微臣日夜诊治调理身体。”
“陛下关怀之心溢于言表,怎敢有丝毫不满。”
柳溥感激涕零地磕头。
“知道的,知道朕关怀功臣;不知道的,以为朕刻薄功臣呢!”
朱祁钰冷笑道:“如今不少名将都齐聚京中,却没个差事做,不知道有多少心里骂朕呢。”
“骂朕重用亲信,枉顾老臣心思,骂朕不知道选贤任能。”
“朕都知道。”
奉天殿静悄悄一片,没人敢触霉头。
“但朕真是那样的坏皇帝吗?”
朱祁钰看向百官:“朕让你们来京中,除了调养身体之外,还有一层目的。”
“朕打算开设讲武堂,让尔等老臣名将,做老师,开班授课!”
“为大明培养军事人才!”
“然后,朕要开武科,考取武状元!”
嘶!
朝臣倒吸一口冷气,皇帝这如意算盘打得好啊。
开设讲武堂,不许勋臣老将敝扫自珍,将家传秘籍公之于众,为大明培养人才。
那他们自家的传承呢?不要了?
柳溥明白了!
皇帝根本不是要挂他几个时辰,若是不答应,直接就挂死为止!
皇帝的话,真不能信啊。
“前朝开过武科,都是以勇武为主。”
“但朕认为,逞匹夫之勇的不是名将。”
“名将应居中调度,运筹帷幄,而不是亲临战场,奋个人勇武。”
“所以,朕开武科,没有什么练石锁之类的,和科举一样,是用笔写的。”
带兵打仗,靠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韬略、智慧。
就如这个时代的名将,于谦,连甲胄都披不起来,却依旧决胜于千里。
“所以,朕要立讲武堂!”
“把你们这些名将的经验,传承下来!”
“朕亲自担任讲武堂的祭酒。”
“从讲武堂出来的,俱是天子门生!”
“正好,你们在京中闲着也是闲着,去讲武堂,讲讲课、培养几个衣钵传人,为大明添砖加瓦,也是好的。”
朱祁钰看向柳溥:“安远侯,你怎么看?”
“陛下不嫌微臣蒲柳之姿,微臣愿意入讲武堂授课!”柳溥有的选吗?
他是朱祁镇的人!
皇帝杀了多少他这样的人了?
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股机灵劲儿,和听话。
所以,皇帝才用他借题发挥。
因为柳溥不敢拿全族的性命开玩笑,自然愿意和皇帝唱双簧。
“嗯,安远侯心里是有天下的!”
朱祁钰赞扬道:“诸卿呢?你们怎么看?”
今日早朝,一些老将没上朝。
“若是讲武堂有用得到老臣的地方,老臣愿意出一份力。”刘广衡倒也痛快。
他没得选。
皇帝想培养他做勋臣,等他有了一定战功后,便会封爵,进入勋臣阵营。
朱祁钰看向成国公朱仪。
朱仪倒是不在乎去讲武堂授课。
只是担心,武科人才被批量制造出来后,勋臣的根子不就被挖断了吗?
以后皇帝需要打仗的人才,未必需要从勋臣阵营中提拔。
而且,勋臣能稳稳屹立朝堂一角,靠的是在军中千丝万缕的联系。
皇帝以讲武堂,控制天子门生,把这些人撒入军中,肯定会撕咬、蚕食他们在军中的势力,渐渐地,他们对军中的掌控力会越来越弱。
而皇帝,则越来越强。
有了武科人才,便能随时替换掉勋臣。
还有一层,物以稀为贵。
什么东西少,才值钱,一百个勋臣很值钱,一万个勋臣,只会卷起来,到时候必须依托宫中,才能得到兵权,只能为皇帝忠心卖命。
以皇帝的手段,恐怕会制造出几万个、数十万个勋臣出来。
到时候,勋臣多如狗,遍地走。
还值个屁钱了!
只能依靠宫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不过,他敢拒绝吗?
皇帝对兵权放在一人之手,十分不放心,没看要求各路大军,日日上密奏禀报嘛。
可见皇帝心里不信任任何人。
他需要把兵权攥在自己手里。
起码让军中各方势力制衡,小乱、小争斗起来,各方都不是一条心,这样的军队才不可能叛乱,他才能彻底安心。
“陛下,微臣愿意入讲武堂!”朱仪跪在地上,只能听之任之。
“好!”
朱祁钰振奋道:“朱仪既然这般说了,想来勋臣方面都能答应!”
言下之意,心里有恨的去怪朱仪,是朱仪替你们答应的,别来找朕,朕不管。
朱仪只能报以苦笑。
“这讲武堂,设在琼华岛上!”
“怎么样,朕对你们不错吧,琼华岛,朕甚爱之,年年都会登岛欣赏风景。”
“在岛内挑一处宫殿,做讲武堂用!”
“朕亲自题字,挂上牌子。”
“至于生源……”
朱祁钰看了眼朱仪,勋臣算是听话的,总该给些甜头。
“勋臣中的家眷,经过审核后,都可入学。”
“再从民间征召一批有志从军的孩子。”
“对了,靖江王献上来的童男,都送入讲武堂内学习。”
群臣眸中闪过一丝嫉妒,这些孩子可是因祸得福了。
皇帝如此重视讲武堂,等这些孩子学成毕业,必然在军中崭露头角。
不过,这对怀柔广西土族,有着重大作用。
“这讲武堂,以三年为一期。”
“诸卿由简入难,讲解在战场上如何用兵。”
“最后一年,为实地学习,朕会派他们入军中,从士卒做起,慢慢往上爬。”
“至于讲课的讲材,由诸卿拟定,朕不懂军事,便不横加干涉了。”
“等讲材编纂好,给于谦送去一本,让他出出建议。”
群臣狂翻白眼。
您不懂,就让于谦挑毛病。
就差说了,你们编纂的,朕信不过,让于谦把把关,然后再拿回来,让你们再看于谦修改过的,再一番争论。
只要一对比,就知道谁忠谁奸了。
说白了,就是让你们狗咬狗,咬出真理来。
“臣等领旨!”朱仪、柳溥跪在地上。
朱祁钰也惊到了,没想到,讲武堂竟这般容易就定下来了。
“所有闲置在家的老将、老臣,都可以入讲武堂授课演讲,把你们的经验,传授给他们。”
“至于一应用度,全部由内帑支付。”
“学生们的食宿,由光禄寺负责,朕出钱。”
朱祁钰会让厂卫去民间挑人,入讲武堂。
可一听花钱,户部尚书耿九畴不乐意了:“陛下,您打算招生多少人?”
“如今京中闲置老将很多,初期招一千人吧,应该顾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