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把朕的朱笔提来,朕亲自批复。”
怀恩眼睛一亮,这提朱笔的差事,只有太监冯孝做过,皇爷这是有意提拔他。
伏于案上,朱祁钰划掉司礼监的批复。
直接开始写,劝告李柰千万提防蝗灾,一定要预防,布政司各级官吏,亲自去民间,走访旱灾实际情况,酌情赈灾。
朱祁钰反复叮嘱,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字。
“加急,送去陕西。”朱祁钰把奏章交给怀恩。
他又不放心地方官员。
东厂在山西,陕西又鞭长莫及。
“去把逯杲、邹苌诏来!”朱祁钰想看看,逯杲去了缇骑,缇骑有了什么新变化?
卢忠人尚在山东,还没回来。
他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把耿裕宣进来吧。”
门外的耿裕,入殿叩拜。
“先说正事。”
朱祁钰让他起来:“耿裕,今年怕是有旱灾,陕西布政使上了奏章,请求中枢拨款兴修水利,朕允了。”
“伱怎么看?”朱祁钰看向耿裕。
耿裕第一次来奉天殿。
他自幼便有神童的美名,小时候,他父亲耿九畴带着他拜访了十几位名师,却没有名师肯收他。
原因是他天姿太高,老师认为自己的才学,不足以雕刻这块美玉。
后来读书时,他常常有不同于别人的言论,常常振聋发聩,又鞭辟入里,景泰五年考取进士功名,如今在工部任事。
“微臣在工部,经常往返于城市之中,所以对灾情知之甚祥。”
耿裕很清楚,这次答对,很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斟酌词汇,慨然道:
“微臣以为,旱灾并不可怕,农人可挑水灌溉,最多粮食减产。”
“最可怕的是蝗灾!”
“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微臣以为,如今便该着手防范。”
“如今蝗灾尚未来临,但虫卵可能已经发育,微臣以为,应该让农人开始消灭虫卵。”
“可用翻耕法、草木灰法、熏烟法等等,微臣便不一一举例了。”
“然后再在田间地头,饲养鸡鸭鹅等家禽,家禽可食用虫卵长大,长大后又可自己留着吃,也可卖钱,一举两得。”
耿裕显然做足了功课。
朱祁钰微微颔首:“嗯,耿裕,朕知道你父子皆是栋梁之材,便由你父子编纂一本《防治蝗灾书》,由经厂刊刻,然后送去民间,争取做到一甲一本,让百姓提前预防。”
耿裕眼睛一亮,这是流芳千古的好事啊!
“等编纂完这本书,你们父子再编纂一本《救荒简易书》,刊刻出来,广发天下!”
朱祁钰道:“让老百姓知道,什么是灾荒,如何防治、救治灾荒。”
“微臣遵旨!”耿裕神情激动。
“耿裕,编纂的书,不要用干巴巴的文字,老百姓没读过书,看不懂你们文绉绉的文字,要用简笔画的方式,告诉百姓,如何防治蝗灾!”朱祁钰又道。
“啊?”
耿裕一脸懵:“简笔画?”
“没错,你们父子都有丹青妙笔,把救治灾情的方法画出来,旁边标记上简单易懂的文字,让不认字的百姓看一遍就看懂了。”
朱祁钰拿纸笔随便画一幅,举例。
耿裕眼睛一亮:“陛下圣明,若用此法,那些不认字的百姓,都能学明白。”
“没错,文字要用大白话,让百姓看懂就好。”朱祁钰道。
耿裕却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陛下爱民之心,微臣深切感怀,请陛下放心,微臣必定编纂出《防治蝗灾书》,不负陛下所望。”
朱祁钰点点头:“几个宫女儿都挑走了?”
耿裕赧然。
“哈哈哈,不必不好意思,那些宫女儿能嫁入你的府邸,也是积了福气的。”
朱祁钰笑道:“这些宫女儿虽是从宫中出去的,但也不能作威作福,你该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
“耿裕,你父亲年纪大了,身边又没个暖心人,你要时常注意他的身体。”
“微臣谢陛下关怀。”耿裕流出感动的眼泪。
“去吧。”
朱祁钰又坐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批阅奏章。
看了好半天,逯杲、邹苌进殿拜见。
“缇骑发展的怎么样?”朱祁钰头也不抬地问。
“回禀陛下,不算卢指挥使带走的缇骑,如今京中的缇骑人数超过一千人。”
邹苌跪在地上,恭谨回答:“此皆是逯副指挥使的功劳。”
朱祁钰看向逯杲,果然是个能人。
“发展得倒还快。”
朱祁钰道:“卢忠还没回来呢?”
“回禀陛下,卢指挥使正在回程的路上。”逯杲回禀。
朱祁钰就随口一问,卢忠每日都上奏报,在哪里,朱祁钰心知肚明。
“邹苌,朕打算派你出京。”
朱祁钰对缇骑的发展很满意,但如今缇骑的定义愈发模糊。
以前,他想用缇骑盯着厂卫,缇骑代天巡狩,帮他传圣旨、看一看地方,监督厂卫。
可卢忠发展得太慢,缇骑完全被厂卫甩在后面。
如今厂卫的势力版图,已经延伸去全国了。
缇骑如何监督?
厂卫凭什么被你卢忠监督?
卢忠没有立威,没有大本事,光凭皇帝的看重,是走不远的,厂卫也不服他。
“邹苌。”
“陕西大旱,求救中枢。”
“朕打算从中枢拨付五万两银子去陕西,兴修水利。”
“邹苌,朕打算派缇骑去,你带队去!”
朱祁钰要考校邹苌的能力了,看看他是卢忠,还是逯杲。
“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邹苌跪着磕头。
“此去陕西,朕交代你两件事。”
“其一,看看陕西的旱灾情况,如实禀报上来!”
“其二,这钱拨下去了,你给朕盯着,要花在水利兴修上,多带些计相过去。”
朱祁钰道。
“微臣遵旨!”邹苌叩拜。
“有人贪墨,不必发作,传密奏给朕,朕亲自处理。”
朱祁钰没给缇骑放权。
缇骑负责监察可以,万万不能当钦差大臣使用。
他拿回皇权后,愈发守礼,因为这个礼,维护的是他的皇权。
而且,如今当务之急是赈灾,而不是查贪腐。
若放权给邹苌,邹苌一定会挖空心思抓人,以此讨好自己,舍本逐末,耽误地方灾情。
“逯杲留在京中,继续招募缇骑。”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便让他们出去了。
逯杲忧心忡忡。
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确实对缇骑并不满意,若是再让皇帝不满,缇骑可能就裁撤了。
必须展现出缇骑的价值。
出了宫,他便邀请邹苌酒楼一叙,交交心。
而他们的对话,都被厂卫送到宫中。
可笑的是,朱祁钰想让缇骑监察厂卫的,结果倒好,缇骑一举一动,都在厂卫的眼皮子底下。
“当初让卢忠去做缇骑的指挥使,就是个错误啊。”
朱祁钰对卢忠愈发不满。
去了山东,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奏报上来的,和真实情况,大相径庭,还不如不去,浪费钱粮。
“回来就闲置吧。”
朱祁钰懒得培养了,这种没用的人,只会拖后腿。
今日奏章少,太阳落山,便基本看完了。
他抻个懒腰:“去后宫走走。”
没有坐御辇,在宫中甬道上溜达。
他在想,如何神化自己?
进了承乾宫。
唐贵妃出来跪迎。
“起来吧。”
朱祁钰进了正殿:“你这屋里也不凉快啊,固安在哪呢?”
固安公主被唐贵妃收养,自然住在承乾宫。
“在偏殿呢,臣妾这就让人去叫。”唐贵妃眸现讶异,陛下为何想起来固安公主?
难道固安背着她,向陛下告状了?
她自认没半分虐待公主的做法,陛下为何忽然诏见公主呢?
这时,固安公主进殿,恭恭敬敬跪下:“女儿请问陛下,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
朱祁钰打量着固安,不知不觉,女儿也长大了。
固安站在旁侧。
朱祁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