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冷道:“明日把常德宣去勤政殿,朕跟她说说便是。”
他拿这个姐姐也没办法。
常德极为聪明,不直接触怒他,就在宫中兴风作浪,谁还拿她没办法。
“去承乾宫。”朱祁钰闭目思索。
他心在辽东,喀喇沁到底会不会来呢?还会不会有其他部落?鞑靼的满都鲁汗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进了承乾殿,便听到常德的声音。
她坐在主位上,指点江山:“你连个宫女儿都管不了?你要是管不了,本宫帮你管,保管让她们服服帖帖的。”
“别看都是些官小姐,进了这后宫,就得守后宫的规矩!”
“本宫尚且是皇帝亲姐姐,在宫中都得守规矩,何况这些做奴婢的了?”
常德教导唐贵妃,如何管束宫人。
“公主说的是。”唐贵妃满脸无奈,得哄着大姑子。
皇帝说过了,藩王入京,是关键时刻,前朝后宫都不能起火,尤其是漠北王,一定不能动。
这时,门外传来叩拜声。
朱祁钰走了进来,唐贵妃和常德见礼。
“常德在呢?”朱祁钰和颜悦色,藩王入京之前,必须得维持天家和睦的颜面。
“皇弟来了?本宫正在教导贵妃,如何管束宫人,你说说,那些宫女儿多么不讲规矩?”
常德说了一箩筐宫人的坏话,还说该怎么管。
朱祁钰不想听:“皇姐累了,回去歇了吧。”
“本宫还没说完呢!”常德并不怕皇帝。
因为孙太后说了,诸王入京的紧要关头,皇帝绝对不敢撕破脸皮。
果然,最近她在宫中兴风作浪,皇帝确实没管她。
“等你说完,朕都快累死了。”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朕在给你物色驸马,选好了,你就嫁出去。”
“本宫不嫁!”
常德嘟着嘴坐下:“上次就是你们不会挑人,挑了个薛桓,结果参与谋逆,被你给凌迟了,害得本宫失去了夫婿。”
“如今又想随便找个人,把本宫丢出去,想都别想。”
“这宫中是本宫的娘家,本宫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说这话的时候,她背后全是冷汗。
她在试探皇帝!
是不是真如母后所言,皇帝不敢撕破了和睦的面皮。
可是。
她发现,朱祁钰的脸色阴寒。
吓得她浑身一抖,下意识要跪在地上。
却还是装做不知道。
她想看看,皇帝是不是真的能容忍她。
“朕打算从要饭花子里面,随便挑个人出来,娶了你。”朱祁钰冷冰冰开口。
“啊?”
常德吓了一跳,看向皇帝的脸色。
她发现了,母后估计错误!
皇帝根本就不怕天下藩王不肯入京,他派出两支军队,就是强令天下藩王入京。
所以,根本用不着维护什么天家和睦!
皇帝根本就不在乎,藩王是否会造反!
他不在乎!
慢慢的,她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臣、臣妾知错!”
朱祁钰阴沉着脸,挥了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
“是她派你来试探朕的?”
朱祁钰语气森冷:“她要干什么?还要帮着漠北王造反吗?”
常德被吓坏了:“没、没有!”
“那要干什么!”朱祁钰陡然爆喝。
常德身体不停哆嗦。
“朕已经一次两次三次的放过她了,过去的账朕还没算呢,她知道为什么吗?”
朱祁钰目光灼灼:“因为朕的心思在前朝,在天下!不是后宫这巴掌大的地方!”
“朕想着,她既然知错了,就荣养着她,毕竟是朕的嫡母。”
“养了便养了。”
“可她还不知足?指使你兴风作浪?”
“怎么?以为朕不能罚她?不敢罚她?”
“朕要是罚她,她可受不了!”
朱祁钰目光森然。
常德吓得上下牙打颤,不停磕头。
“告诉她,朕不怕什么天下诸王。”
“他们要是敢不听圣旨,朕就褫夺他们的王位!”
“等着他们造反!”
“彘墡就是他们最好的例子!”
“朕连亲叔叔都能烹了,何况他们这些远支?”
朱祁钰目光凌厉:“这宫中的和睦,不是做给他们看的!”
“是朕,希望宫中和睦!”
“天家和睦,前朝才能稳定。”
“朕要做事,需要稳定。”
“还有你,常德!”
“什么时候能长长脑子?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她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
朱祁钰大怒:“以为你是朕的亲姐,便能为所欲为吗?”
“常德不敢,常德不敢!”常德泪如雨下,不停磕头。
“要不是为了朕的女儿,朕直接把你嫁给要饭花子,打发去凤阳,永远不要看到你!”
朱祁钰大发雷霆。
唐贵妃也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承乾殿里,只剩下常德的哭声。
过了很久,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常德,能不能长长脑子?”
“臣妾知错!”常德懵了,没听到什么,就知道认错。
“起来吧。”
朱祁钰动了恻隐之心,得用常德,给固安打个样,以后才能让固安幸福。
常德抽着鼻涕,站了起来。
唐贵妃帮她擦拭。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亲姐姐,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朱祁钰幽幽道:“挑夫婿的事,朕会格外上心,别的朕不敢保证,朕能保证,让他对你好,好一辈子。”
“你若先去,朕就让他给你殉葬,去地下继续侍奉你。”
“只要你乖乖听话,朕保你们一家世代富贵。”
常德傻了,这个说软话的,是朱祁钰吗?
“怎么?以为朕只能凶你?骂你?心里没有你?”
朱祁钰目光幽幽:“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朕的亲姐姐啊,亲的啊!先帝在天上看着呢,你们能害朕,朕不能害你们啊!”
常德更懵了。
这话里好像有话。
对,是给漠北王听的!
警告他,安分些,就能享受一辈子富贵!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女们考虑考虑啊。
皇帝就是这个意思!
借她的嘴,告诉孙太后,告诉漠北王!
“臣妾谢陛下天恩!”常德跪在地上,表示听明白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你有心上人,直接跟朕说,朕赐婚,他敢对你不好,朕就诛了他九族!”
“你是朕的亲姐姐,就该享受这等富贵。”
投桃报李。
皇帝在许诺她,未来的长远富贵。
常德眼睛闪现贪念:“陛下可否封我儿爵位?”
你可真贪心啊!
“可!”
朱祁钰:“等他长大了,阳武侯的爵位,过继到他这一支来。”
“臣妾谢陛下隆恩!”常德眉开眼笑。
这场政治交易达成。
常德负责搞定孙太后和漠北王,让他们不许横生波澜。
她的儿子,会继承阳武侯爵位,与国同休。
她欢天喜地的出了承乾宫。
“陛下是否过于迁就公主了?”唐贵妃偷偷上眼药。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吓得她浑身一抖。
“天下诸王不愿意进京,朕不希望有人造反,平定不难,但政治影响过于恶劣,还是平平稳稳的过渡比较好。”
朱祁钰叹了口气:“再说了,常德是朕的亲姐姐,能迁就就迁就一下吧,都是一家人。”
信了你的鬼!
一家人能说杀就杀吗?
你让常德儿子继承阳武侯的爵位,却没说赐下世券啊。
也就常德傻乎乎信你了,等着天下诸王入京,就是常德痛苦的时候了!
看着吧,这皇帝的心里,只有万里江山!
谁让万里江山不痛快,他就让谁不痛快!
“辽东传来急报,喀喇沁集结军队,风雨欲来啊,安枕吧,明日早朝有的忙呢。”
朱祁钰懒得跟她说。
唐贵妃却闪过一抹担忧,皇帝对自己姐姐、女儿这般狠,对儿子,会好吗?
……
永寿宫。
“糊涂!”
孙太后何其敏锐,立刻意识到问题:“区区一个侯位,你就妥协了吧?”
“母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杀得你死我活呢!”常德被侯爵收买了,开始帮着朱祁钰说话。
“谁跟他是一家人?”
孙太后大怒:“哦,对了,你跟他是一家人啊!你们是亲姐弟啊!可你想过没有,镇儿还在受苦呢!”
“女儿去过了南宫,漠北王过得也算舒坦,钱王妃也怀了身孕……”
啪!
常德话没说完,孙太后直接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漠北王?你这么快就改了称呼?他才是你亲弟弟,他才是皇帝!”
“你打我?”
常德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后:“你就因为一句话,就打我?”
孙太后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想弥补,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只能板起脸来:“哀家是你的母亲,打你又如何?”
“他那般狠辣,都不曾动过女儿一个手指头!”
常德泫然欲泣:“女儿是父皇和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受过气、没受过苦。”
“唯一让女儿受苦的,就是他,当今陛下!”
“可是,他从来没动过女儿一根手指头,嘴里总说着,女儿是他的亲姐姐,要让女儿过得幸福!”
“您是女儿的母亲,可您能给女儿什么呢?”
常德歪着头,看着她,摊牌了:“他是皇帝,是富有四海,没看权倾朝野的陈循,都被他杀了嘛!”
“于谦、胡濙又如何?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去看看,那朝堂上,都是磕头虫,他想杀谁便杀谁,谁敢说不?”
“李贤、林聪又如何?不照样被他一道圣旨,踢出了京城?”
“母后,我们斗不过他的!”
常德慢慢跪在地上:“他是杀了薛桓,女儿该恨他的。”
“但女儿不恨!”
“薛桓在外面养小的,女儿到宫中哭诉,漠北王管过女儿吗?”
“他落难了,想到本宫这个姐姐了!”
“本宫帮他,本宫豁出一切的去帮他!”
“结果呢?”
“被圈禁在这宫里!”
“您说,要不是一家人,他会留着女儿吗?”
“母后,清醒清醒吧,为什么非要和他斗下去呢?他已经放人一马了,允了本宫的孩儿侯爵之位。”
“您不为女儿着想,也该想想漠北王吧!”
“他被圈禁在南宫八年,还能做皇帝吗?”
“他斗不过陛下的!”
“他那么多儿女,以后还得指着他们的亲叔叔分封呢!”
“挑个好封地,嫁个好夫婿,比什么都重要!”
“母后,您不想着女儿,想想您的孙子、孙女!”
常德膝行过来,去抓孙太后的手。
孙太后拂开她的手,厉喝道:“和解?你真当他那么好心啊!”
“无非是担心天下诸王不肯入京,他强征入京的话,会有藩王造反,到时候影响他的江山社稷!”
“所以才安抚咱们娘仨!”
“等天下藩王入了京,他会立刻变脸!”
“是!承诺了你儿子侯爵!可有世券吗?他承诺了吗?”
“就算承诺了又如何?”
“封了侯爵,他想拿掉就拿掉!”
“谁能挡住他?”
“要不是……”
孙太后差点说漏了嘴,要不是那个秘密在,你以为他会跟你和颜悦色的?
动动脑子吧!
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乎,会在乎你一个姐姐?
他连亲哥哥都能杀,在乎你一个姐姐?
你可真是从小被哀家惯坏了,连点脑子都没有!
“那又如何?”
常德哭泣:“您能斗得过他吗?”
一句话,让孙太后哑口无言。
“就算全按照您说的。”
“等到诸王入京,便能随便拿捏我们,那为什么我们不能退一步?”
“和他和解呢?”
“都是一家人,非要闹得你死我活,干什么啊?”
常德泪流不止:“母后,他确实心狠手辣,但只要女儿活着,他就不能摘了孩儿的侯爵。”
“再让这孩子上上进,为他舅舅守着江山,就想宋瑛那样,如何不能长久下去?”
“母后,陛下已经退让了,您就让一步。”
“您让了,漠北王也就让了。”
“这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吗?”
常德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母后,您也是女人,女人这辈子没个男人做依靠,如何活得下去?”
“您说说,万一他真给女儿挑个要饭花子做夫婿,女儿可怎么活啊?”
女儿的哭泣,说动了孙太后。
她是偏爱儿子,但女儿常德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若是那个废人肯和解,未尝不可。
挑个好封地,浙江,对,把浙江封给镇儿,让镇儿做浙王,兄弟俩一南一北,不也好吗?
以后镇儿的世系,就在浙江传承。
不行,镇儿子嗣多,浙江不够分的,加上半个南直隶,对,都是富裕的地方,镇儿吃不得苦的。
见孙太后有些松动,常德赶紧抓住她的手:“母后……”
“你去跟他说,封镇儿为浙王,把浙江和半个南直隶,封给镇儿,哀家就原谅他。”孙太后想着美事。
却没看见,常德的脸色僵硬。
您一口气要大半个江南,还不如迎立朱祁镇登基呢!
没了大半个江南,京中吃什么喝什么?
漕运还运个什么?
别说是陛下,就算是她是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还不去?”孙太后生气地看着常德。
“母后,您觉得可能吗?”
“有什么不可能的?”
孙太后生气道:“他不是要天家和睦吗?怎么连一块封地都舍不得给?”
“镇儿把江山都给他了!把皇位让给他了!”
“连一块封地都不肯给吗?”
“那还说不是骗你的!”
孙太后大发雷霆。
而永寿宫的对话,送到了朱祁钰的手里。
正在上朝的路上。
朱祁钰嗤笑:“想要半个江南,痴心妄想啊。”
“冯孝,关闭永寿宫宫门,让所有宫人出去,下了朝,朕亲自去见她。”
步入奉天殿,坐在龙椅上。
迎来山呼万岁。
“诸卿,李贤的密奏,都看到了吧?”
朱祁钰直截了当:“战事将起,都说说,如何在地方稳定的情况下,支持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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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