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母后的意思,是放大皇帝的疑心病,把皇帝的怀疑,转移到宗室上去,让皇帝沾满宗室的鲜血!
这才是母后的深意!
没错,朱祁钰是一个疑心极重的人,孙太后无限放大他的疑心病,就是想让他把刀对准宗室。
进而放松对漠北王的掌控,给漠北王一息喘息之机。
母后爱他之深,天可怜见。
“微臣以为,此事倒可以听诸王的意见。”朱祁镇也不否认,也不解释,反而祸水东引,继续放大皇帝的疑心病。
朱祁钰微微皱眉。
诸王胆寒。
皇帝家族杀疯了。
遭殃的是他们啊。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出去后不可再议。”朱祁钰知道,问下去,也是和稀泥,没有意义。
本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
可孙太后使幺蛾子。
干脆送她走吧。
也一劳永逸。
“诸卿,举起酒杯,陪朕喝一杯。”
朱祁钰笑道:“朕之前骂你们家,狗屁倒灶,现在看来天家也差不多,狗屁倒灶的事也不少。”
你怎么还说呢?
要不要脸啊?那是你亲爹!
孙太后整张脸涨得通红。
你直接就说哀家出轨了不就完了?
至于指桑骂槐吗?
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太后淡然,哀家本就是妾室,以瑟娱人,有什么不对的?哀家娱得还是自己的丈夫,又不像某些人,以瑟娱叔……
孙太后快被气疯了。
“大家喝得开心,却没有舞乐!”
“郑王,你来给大家舞一曲!”
“漠北王,你擅长吹拉弹唱,你来弹唱。”
朱祁钰笑眯眯道。
报复来了!
郑王不是两面讨好吗?
那就就当个伶人伎子,给亲戚们舞一曲。
朱祁镇却习惯了,反正都是传统手艺,给瓦剌人弹了,给自家人弹了就弹了吧。
“皇帝说的对,郑王,你来舞一曲。”
孙太后也把矛头指向郑王:“淮王,你擅长音律,你来弹琴,漠北王受了伤,不便弹唱。”
朱祁钰看向她。
孙太后也瞪着他,你要干什么?把漠北王当伎子般糟践吗?哀家不同意!
哀家手里的法宝,还能用呢!
“那淮王弹,漠北王唱。”
见孙太后还有话说,朱祁钰幽幽道:“王太医,跪在一旁候着,万一皇太后头又疼了,你要及时诊治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说话,就扎死你!
当着天下诸王的面,杀了你!
朕之前就说过,你敢乱说话,朕就杀光所有人!
看这大明听谁的?
淮王却哭了,你们母子俩龙争虎斗,带着我干什么啊?我无辜不无辜啊!
“微臣伤势无碍,可弹唱娱乐。”朱祁镇算豁出去了,反正我脸皮厚,扎不透。
“淮王跟着漠北王弹。”
朱祁钰嘴角翘起:“郑王,跳起来!”
淮王发现,自己就是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没人问他的意见。
郑王也想哭,皇帝的报复也太恶心了吧,我堂堂郑王,竟在宴会上跳舞,取悦诸王,我多大岁数了还遭这罪?
音律响起,郑王“翩翩起舞”。
肥肉般的舞姿,简直恶心死人。
多大岁数了,胡子都长到胸口了,却还跳媚人的舞蹈,一看就知道平时爱看这种,没少祸害小姑娘。
着实倒胃口。
但朱祁钰看得津津有味。
跳了半刻钟,郑王满头是汗,扶着膝盖喘息个不停。
“不许停,接着跳。”
朱祁钰饶有兴致:“郑王虽老,但跳得颇有韵味,朕喜欢看。”
郑王看了眼已经死透了的荆王。
咬牙接着跳。
诸王哪有心思看郑王跳舞啊,反而在琢磨着,如何讨皇帝欢心,难道也下场跳一舞?
荆王死了,郑王跳舞,漠北王、淮王弹唱。
这几位可是皇帝血缘最近的兄弟了。
都被折磨成这样。
他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好!”朱祁钰鼓掌。
诸王跟着鼓掌,一个个却神游天外。
郑王累得实在不行了,血压上涌,血糖爆炸,停歇下来,坐在地上喘粗气。
“接着跳。”
朱祁钰表达不满:“朕看着正入迷呢,怎么能停呢?”
“陛下,微臣年老体衰,体力不支,请陛下恕罪!”郑王趴在地上求饶。
“郑王,朕的心情重要?还是你的体力重要?”
朱祁钰问他。
郑王知道,皇帝这是报复他。
可他实在跳不动了。
您就看在我是第一个入京的份上,饶了我吧!
“陛下,微臣实在跳不动了!”
郑王哭着求饶:“回去后,微臣苦练,等下一次,一定会让陛下尽兴!”
他头发、胡须上全是汗珠。
但是,朱祁钰的脸色却阴沉下来:“下一次,你们下一次入京,就是给朕奔丧了。”
“难道去了地下,朕再看你跳舞吗?”
皇帝说话不忌讳。
但诸王不行啊,跪下求皇帝收回此话。
“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一次相聚,下一次就没机会了。”
“你们都回了封地,到京中路途遥远,如何来回奔波?”
“后日,你们就要启程,返回封地了。”
“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朱祁钰语气阴寒:“哪来的下一次?”
诸王是又惊又喜,再熬一天,就回家了?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微臣就藩怀庆,怀庆离京中甚近,微臣练好了舞蹈,便入京由陛下观赏。”郑王真的跳不动了。
他要是能再坚持坚持,也不会这般得罪皇帝的。
当了这么久的老好人,终于装不住了,人设崩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可你下次来,就没有这天下诸王了,就朕一个欣赏,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不听那些:“站起来,接着跳。”
“弹唱!”朱祁钰幽幽地看向淮王。
淮王打了个激灵,弹就弹呗,反正我一个小透明,没人在乎我。
白给皇帝捐献家业了,皇帝不值得投靠。
郑王只能爬起来,但做了一个动作,就摔倒在地上,酒气上涌,胃部翻腾,要吐了……
“拖出去!别脏了乾清宫!”朱祁钰见状挥手。
整张脸阴沉似水。
“快乐的时光总是这般短暂。”
“今日这场家宴,就要落下帷幕了。”
“明日朕就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也不能再和诸王团聚了。”
听到这话,诸王心里都在欢呼。
这辈子都不来了,发誓!
“朕这心里舍不得啊。”
“也许,下次见面,就是在地下了。”
“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了。”
“来吧,再满饮此杯。”
朱祁钰端起酒杯:“这是今晚的最后一杯酒,喝完了,你们也要准备回封地了。”
诸王万分庆幸,终于熬过来了。
脑袋还在,太幸福了。
“相见终究短暂。”
“快乐也只是一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都站起来。”
“陪朕喝完这最后一杯酒。”
朱祁钰眼角含泪:“都在酒里了。”
一饮而尽。
诸王欢欣雀跃,终于要回家了,以前从来没发现,家竟然这么美好。
这时,郑王被太监扶了进来。
“吐完了,舒服了吧?”
“朕折腾王叔,是因为太想念王叔了,担心以后就见不到了。”
朱祁钰终于说句人话:“郑王叔,把酒喝了,这场宴会就进入尾声了。”
郑王也是个戏精,泪如雨下:“微臣舍不得陛下啊!”
就等你这句话呢!
朱祁钰擦了擦眼角的泪:“朕也舍不得你们啊。”
“朕罚你们,不要怪朕。”
“朕也是为了你们好。”
“你们都是朕的血脉兄弟,是朕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朱祁钰动情流泪。
“微臣等舍不得陛下啊!”
诸王更都是戏精,嚎啕大哭。
一副不依不舍的模样。
反正就要走了,做做样子,让皇帝痛快些,说不定皇帝一开心,多多赏赐些金银财宝。
“朕也舍不得诸王啊。”朱祁钰眼泪流了下来。
“微臣也舍不得陛下啊!”诸王的哭声此起彼伏,从殿内哭到殿外。
坐在上首的孙太后有点看懂了。
皇帝诏诸王入京,就没打算放出去。
又用科举,把封地诸王家的各级将军诏入京中考春闱,等于说,把诸王全都禁锢在京师。
唉,五代积累,长达五十多年的苦心造诣,终于瓜熟蒂落。
本来这个瓜,应该是镇儿亲自摘下来的。
谁知道,竟便宜了景泰帝!
未来彪炳史册,必然有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朱祁钰怕是能因此捞个好谥号。
“不如再留几天吧。”朱祁钰借坡下驴。
什么?
哭声戛然而止。
前一瞬还哭得死去活来,下一瞬,哭声没了。
都张大嘴巴,还能这么玩?
求求您,别开玩笑了。
“怎么?诸王是喜悦懵了?”
朱祁钰也尴尬啊,反正朕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就留到春闱之后,再回去。”
“都在京中,也能多陪陪朕。”
“万一鞑靼攻来,你们也能为大明出一份力……”
“哈哈哈,朕开玩笑的!”
“大宁破不了,蓟州镇会防御好的,九门提督府也在征兵,用不了多久,京中便有十万大军拱卫,军械武器不计其数,怎么可能被破呢?”
朱祁钰笑道。
但诸王以为皇帝说开玩笑,是不留他们呢。
结果是这事啊。
战场上让诸王顶上去,只是气话,大家心知肚明。
可让诸王留在京中,这是真话啊。
等等!
皇帝还要诏各级将军入京,是不是说,诸王以后再也无法出京了?
他们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
“怎么?留在京中了,不开心吗?”朱祁钰笑问。
“开、开心……”
回应这寥寥。
什么意思,傻子都能听明白。
但是,朱祁钰的脸又阴沉下来:“看来是不开心呐,刚才说想朕、舍不得朕,是骗朕的吧?”
“微臣不敢!”
诸王吓傻了,承认了,就是欺君之罪。
“不敢?那就还是想了,原来亲戚们是骗朕的?”
“都是朕自作多情喽?”
“可笑!”
“朕才是小丑啊!”
朱祁钰忽然炸怒:“你们,你们可扪心自问,王爵是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吃喝用度哪来的?”
“朕赐的!”
“你们所有的一切,都是朕赐给你们的!”
“跟朕耍心眼?”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