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渊,你岁数大了,要注意身体,等你从四川回来,朕就允你入阁。”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四川是富裕省份,你去四川,为朕做三件事。”
“一,清理四川的贪官污吏,犁清官场!”
“二,重建卫所,为朕建四川军,定额四个营,六万人。”
“三,乌斯贜、朵甘、云南、贵州皆毗邻四川,四川乃是大明西南最重要的省份,你要一定要汉化土人。”
“多多迁汉民到乌斯贜、朵甘去,适应朵甘、乌斯贜的气候。”
“在红原(芒而者安抚司)、马尔康(麻儿匝安抚司)、宝兴、康定、北山关五处设安抚司,屯兵练兵。”
以前朵甘和乌斯贜只是羁縻罢了。
中枢从未管到过。
但朱祁钰要将朵甘和乌斯贜的兵权收入中枢,一旦朵甘和乌斯贜有变,五个安抚司,随时都能入臓平叛。
何文渊却知道了,皇帝难怪派他去四川呢。
四川的兵权,要比其他省份要重。
他毕竟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信任他。
“请问陛下,此处驻军,是否算在四川军中?”何文渊问。
群臣骂他太贪。
四川平静,却立四个团营,六万人。
这六万人,是用来稳定西南的。
随时要入云贵平叛的。
可何文渊还想要兵权呢。
朱祁钰斟酌:“不算,五个安抚司,合计一万人,改称西康军。”
“所有兵丁,必须熟悉乌斯贜气候。”
“可随时上雪山平叛。”
“何文渊,你虽只是四川督抚,却也是朵干都司、乌斯贜都司的都指挥使,这样吧,何文渊改任三省总督。”
何文渊没想到,皇帝给他权柄这么大。
虽然朵干都司和乌斯贜都司没什么油水。
但毕竟是官。
“老臣谢陛下天恩!”何文渊磕头。
“去了四川,要注意汉化土人,大建驰道,把那些险峻的山脉,给朕挖开,用驰道将天下收拢在手里!”
“你要记住,驰道修到哪,大明的统治才能到哪!”
“驰道到了,土人才能迫于无奈汉化。”
“他们能以名山大川为遮挡,咱们就把名山大川给挖通,让他们成为瓮中捉鳖!”
“何文渊。”
“朕也给你三年,整饬四川容易,怀柔四川、朵甘、乌斯贜的土人才难。”
“何文渊,你今年七十三了。”
“但朕希望,还能在朝堂上见到你,朕允你入阁,也允你入六部,想去哪随便挑!”
“若死在任上,朕赐你少保。”
“你不负朕,朕必不负你!”
何文渊激动得叩拜,熬出头了。
只要活着回来,他就熬出头了。
“四川干系重大,宫中就让谷有之去吧,他是朕的近侍,能帮到你何文渊。”
朱祁钰一脚把谷有之踢走。
因为不满意谷有之对他说话时,心里有顾忌。
这是罚他,也是在给他机会。
让他清楚,他是宦官,心要永远在皇帝身上。
何文渊惊喜的表情微微僵硬,就知道,皇帝不会将七万人的兵权,放在他手中的。
四川比其他省,多了近一倍的兵权。
是挟制西南的要地。
皇帝一定会派心腹坐镇的。
“微臣遵旨!”何文渊可不敢说不。
“项文曜,朕让你做贵州督抚,可敢去?”朱祁钰从朝臣中找到项文曜的影子。
项文曜一愣,他是不够资格做督抚的。
皇帝选的这个贵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他知道皇帝的雄心,若能在贵州做出一番事业来,他也能平步青云,入阁部当重臣。
“微臣愿意去贵州!”项文曜出班,跪在地上磕头。
“你也是有能力的。”
“贵州不是龙潭虎穴。”
“四川有何文渊,云南有王文,足够帮你震着贵州土司了。”
“你去贵州,先整饬贵州卫所,建贵州军,朕允你三个营,四万五千人。”
“贵州全在山里,你一定要大修驿道,不止连上所有城池,更要把所有山脉,挖开、挖通。”
“让大山不再是土人的屏障,逼迫土人走出大山。”
“方便你汉化土人。”
朱祁钰目光闪烁:“朕同样给你三年,令你完全汉化贵州,让贵州土人,为朕征战!”
“能做到吗?”
项文曜清楚知道,皇帝要什么?
“微臣必不负陛下圣恩!”项文曜也想做出一番功绩出来。
能被于谦看重的人,绝不是趋炎附势之徒,自然是有能力的。
有能力的人,都想名垂青史。
朱祁钰恰恰给了他舞台,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好!”
“三年后,阁部之位,你随便挑!”
“朕都允了!”
朱祁钰站起来:“朕在这里,祝你们二位一路顺风,活着回来!”
“臣等谨遵圣命!”何文渊、项文曜磕头。
西南安置完了。
西北有王伟和寇深,等寇深整饬完了甘肃镇,就让他督抚陕西,整饬陕西水到渠成。
朱祁钰看向萧维祯:“萧维祯,你最近做的不错,朕都看在眼里。”
“等接待完使团,你就去督抚福建吧。”
萧维祯大喜过望。
皇帝终于不猜忌他了,终于可以离开中枢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他哽咽道:“微臣谢陛下天恩!”
“别忙着谢恩,督抚福建可不容易啊。”
“海上海盗猖獗,福建是重灾区。”
“福建多山,百姓穷困,流匪多如牛毛。”
“你去了福建,给朕做三件事。”
“其一,建福建军,清扫流匪,把流匪全都抓起来。”
“其二,在福建建造船厂,给朕造船,操练备倭军,锤炼水战,必要时要清扫近海的海盗。”
“其三,朕要重设澎湖巡检司,改为澎湖府,东番岛改为宝州,归属于澎湖府,等清扫了近海海盗,就把抓起来的流匪,送到宝州去,开发宝州。”
“福建多山,不宜种植粮食,那就去宝州种。”
“必要的时候,朕会令全国备倭军,重拳出击,清洗近海的海盗。”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去福建,就做这三件事。”
“做好了,有大功于社稷,朕允你入阁!”
萧维祯磕头谢恩。
他都不想入阁啊,就想窝在福建不回来了。
去广东的人选,他还没考虑好。
“诸卿,尔等认为谁适合督抚广东?”朱祁钰问。
朝臣不言语。
“微臣毛遂自荐!”吕原受不了入阁的诱惑,他想去广东试一试。
皇帝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广东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广东内有土人作乱,外有倭寇横行,还有市舶司这个难管的地方,总之广东是掣肘最多的一个省份。
“吕卿,你的能力,朕看在眼里。”
朱祁钰皱眉:“朕本想让去做大理寺寺卿的,让你独管一部,为你入阁铺平道路。”
他对吕原极为看重。
他为人稳重,不显山不露水,不会争功,但做事规矩,极有章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执行者。
但是,广东这个地方,需要一个桀骜的人,才能掌控大权。
他比较看好王越的。
但吕原挺身而出。
“微臣更想去地方,实现理想。”
吕原磕头道:“微臣在中枢,受陛下庇护。”
“终究无法成为雄鹰,无法为陛下伟业添砖加瓦。”
“所以微臣请去地方,为陛下犁清地方,还天下清明!”
他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朱祁钰微微颔首:“可广东不一样啊,要打仗,要协调市舶司,还要和夷人打交道,更要时刻防备倭寇啊,这……”
“微臣谢陛下关心。”
“但,微臣看似木讷,其实老于世故。”
“微臣请陛下切莫担心,广东虽乱,却也充满机会,微臣会顺势而为,请陛下成全。”
吕原认真磕头。
朱祁钰还第一次见到吕原这样一面呢。
“吕原,这番话说得有趣。”
“你本该是有趣的人,何必让自己闷闷不乐呢?”
朱祁钰笑道:“多笑一笑,你喜欢著书立说,朕允你多办报纸,闲暇时写下的文章,送到朕案前,朕也拜读。”
这番话,说得吕原哽咽。
看似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实则谁的性格,他都了如指掌。
吕原极重孝道,事母至孝之极,又喜著述。
虽然有收买人心之嫌,却也说明,皇帝把每个朝臣放在心上。
“微臣谢陛下看重!”吕原磕头,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
“吕原,当年你和倪谦一起被朕看重。”
朱祁钰问他:“但朕却更看重你,知道为什么吗?”
“微臣不知。”
“因为你不争不抢,做事妥善。”
朱祁钰缓缓道:“反观倪谦,明明天赋极强,过目不忘。”
“却不用在正事上,他善于钻营巴结。”
“所以朕要磨砺他一番,再启用他。”
“做事妥善,是你的优点,要继续保持。”
“但到了广东,不止要做事妥善,更要善出奇谋,做事出格些也无妨。”
“面对土人、倭寇,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不要心慈手软。”
“也不要事事向中枢禀报,凡事立行决断,不可矫揉造作,方知战机稍纵即逝。”
“吕原,朕就把广东交给你了。”
吕原大喜过望。
不停磕头。
他是想去地方一展才华的。
他留在中枢,永远只是副手,永远不会让人看到他的才华,最终只会平庸的死去。
但是去了地方就不一样了,他能尽情施展。
他要名垂青史!
“朕会告诉市舶司提督太监刘玉,他会配合你的。”
“吕原,你去广东,也是三件事。”
“其一,造船,多多造船,配合刘玉造船,训练水兵,广东军以水兵为主,朕给你三个营,四万五千人的实额,建立广东军。”
“一旦打陆地上的仗,可令广西军帮忙,朕会嘱咐方瑛的。”
“其二,和市舶司联合,清扫近海的海盗,抓捕走私,一经发现,立斩不饶,其家流放琼州!”
“其三,就是汉化本地土人,一手大棒,一手财货,安抚好土人。”
“朕也给你三年时间,朕要看到一个造船龙头的广东!”
“朕要看到一个遍地是汉人的广东!”
“朕要看到一个没有海盗的广东!”
“朕要看到一个富庶的广东!”
“吕原,能不能做到?”
朱祁钰慷慨道。
“微臣愿与陛下立军令状,广东不富不强,请陛下斩微臣之头!”吕原磕头!
“好!”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让倪谦入户部,先做右侍郎吧。”
倪谦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能一蹦三尺高。
吕原走了,反而给了他跃起的机会。
一口气派出去四个督抚。
如今就差南直隶和浙江没派人了。
江南士绅根基太大,他暂时还动不了。
等江南文人入京,才是动手的机会。
动江南,要懂得忍耐,懂得寻找时机。
“礼部,马上就要春闱了,你们要做好准备。”
朱祁钰缓缓道:“今年的考题,之前说了,是朕亲自来出,诸卿给朕把把关。”
“不瞒诸卿,朕已经出个bā • jiǔ不离十了。”
“但心里没谱啊,不知道出得如何?”
“下朝后,阁部重臣,及国子监、翰林院俱到乾清宫,看看朕的试题,给朕提提意见。”
试题出完,还需要刊刻。
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都要提前准备好。
“敢问陛下,各级将军是否占据进士名额?”白圭忽然问。
因为生员听说宗室里的将军参加科举,议论纷纷,认为将军会挤占他们的考中名额,有些群情激奋,大骂皇帝昏庸。
“自然不占,宗室内考中的单独出榜。”
白圭松了口气。
却不知道,皇帝是为了给宗室遮掩呢。
就宗室那群废物,真和人家生员比拼高下,估计一个考中的都不会有。
问题是朝臣没想到啊,宗室之中名声好的将军有很多,这些人擅长琴棋书画,著书立说之人不知凡几,才学应该是不差的。
朱祁钰之前也认为是这样。
结果,都是假的!
都是沽名钓誉罢了。
下了朝,重臣入乾清宫,去看试卷。
胡濙第一个看的,看完后表情十分精彩。
策论竟然是:对迁居孔氏如何看?对迁诸王入京如何看?对迁文人入京怎么看?
您是认真的吗?
重臣看完,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
您直接筛选进士算了。
今年考上来的,肯定都是拍马屁之徒。
不可能出现什么大才的。
有您这样祸害春闱的吗?
白圭有点生气,刚要跪下抗拒,结果撞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得不闭上嘴巴。
“心里不满?”
朱祁钰笑道:“诸卿是不是把科举看得太重了?”
这话扎心了。
那是科举呀,为国朝选材的考试呀,岂能不重?
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为了就是这一场科举,您居然说不重?
“请陛下收回此言!”白圭跪在地上,重臣全都跪在地上。
“听朕说完。”
朱祁钰笑道:“朕问你们,你们治国时,用到了圣贤书里的东西吗?”
“换个问法,没读过圣贤书,就不能治国了吗?”
“自然不能……”白圭脱口而出,转瞬就后悔了。
太祖读过圣贤书吗?
可治国治得不好吗?
“白卿,你自欺欺人了。”
“科举,无非是给读书人一个出头的机会罢了,一个跨越阶层的机会。”
“机会,终究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一丝希望。”
“让读书人不会造反的希望而已。”
“你们问问自己,谁家是贫苦百姓出来的?”
“没有吧!”
“士族,永远是士族,无论如何衰落,那都是士族。”
“统治天下的,永远是这么一小撮人,改朝换代也没变过什么。”
“寒门难出贵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诸卿无法改变,朕也无法改变,哪怕是千百年后,无论世道如何变,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
“所谓科举,不过是给寒门、给百姓一丝希望罢了。”
“一丝让他们自我安慰的希望罢了!”
“所以,考什么,内容真的很重要吗?”
朱祁钰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但这才是真相。
不是科举无用,而是百姓参加了是无用的。
因为不会考中的!
当年王文为了给自己的傻儿子运作一个举人,被御史弹劾,最后皇帝给他保下来。
结果呢?
王伦还是举人,那个被顶下去的人呢?
谁会记得他?
再看看科举上来的人,查一查他们的祖辈,就知道了,没一个老百姓。
而这些进士,真的学富五车吗?
不可能。
他们有的连经义都背不下来,不照样为官做宰了嘛。
所以,学习和当官,有关系吗?
毫无关系。
只跟出生有关系。
“诸卿,科举只不过是一个谎言。”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该不会被谎言给骗了吧?”
所有重臣大惊失色!
皇帝怎么知道的?
这谎言,编出来,是给皇帝看的呀!
可唯独皇帝人间清醒,怎么回事?错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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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