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家业,也就有家了。”
“心也留在北面吧。”
朱祁钰招招手,冯孝递上来一张图纸。
“这叫棱堡,是朕让人从浩瀚书海中找出来的。”
“当年南宋,就在襄阳城修建连片的棱堡,才抵挡住蒙古人的铁骑!”
“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打仗的方式也在改变,朕就让蒯祥等工匠重新改造了一番。”
“如今已经成型,朕派讲武堂反复推演过了,这种棱堡易守难攻,只要建成,几百人就能守住几千人攻打。”
“等你们出京时,朕会给你们配足了工匠。”
“在草原上,要多多修建棱堡。”
“就凭那些拿着弯刀的牧民,一辈子也别想打进棱堡里。”
朱祁钰自信笑道。
“陛下,咱们不修长城了?”李瑾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但是,长城却深入人心,防御的心态扎根在人心里面。
仿佛只要占一地,就要把长城修到这里,才能安定人心。
洪武、永乐朝,会修缮长城吗?
根本不需要。
但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四朝,都在拼命似的修缮长城,阻止漠北诸族翻越长城。
归根结底是国富兵弱,打不了仗。
人心如此。
“不修了!”
“景泰朝,再也不修长城了!”
朱祁钰笑道:“李瑾,你是有帅才的,该知道修缮一段长城,要花费多少钱,要死多少人啊!”
“与其修缮长城,不如痛痛快快打一仗!”
“朕估计啊,漠北诸族绝对不敢再和咱们面对面打仗了。”
“只会不断劫掠,让咱们应接不暇。”
“所以,朕就修这棱堡。”
“修满整个草原!”
“让漠北诸族的兵,一咬就崩了牙齿!”
朱祁钰乐了起来:“粮食也不必担心,朕会想办法勾连水系,走漕运运粮。”
“等过几年,你们在漠北也能种植粮食了!”
“到了那时候,咱们在构想如何防御。”
“现在,就是建成、建棱堡,汉化漠北人!”
李瑾和毛胜不明所以。
反正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毕竟大明曾经往北打了很远很远,也设了都司,修建了道路,最后人亡政息,统统放弃了。
景泰朝,还能坚持多久呢?
“你们在漠北,应该没什么大仗能打。”
“有你们,有李秉、王恕,没人能打过你们。”
“朕相信你们。”
“但修建城池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到了漠北,不要贪多,一点一点修,一点一点建,钱粮方面无须担心,朕会供足了你们!”
“前几年比较难熬,但战功也多,朕会记在心里,也会大肆封赏的!”
“等新粮食普及了,你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朱祁钰话锋一转:“不过!”
“到了漠北,要先打几仗,打出我大明的威风来!”
“先派骑兵,把漠北两个都司清洗一遍,该杀的杀,该招降的招降,让那些部族感到恐惧!”
“在漠北都司,朕允许屠城,也允许乱杀!”
“不问缘由,不问有罪无罪,想杀便杀,杀完了就筑成京观!震慑漠北人!”
“朕要让漠北人害怕!”
“他们是禽兽,咱们就要杀禽兽的人!”
“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恐惧!”
“让那些漠北人,听见明人的名字,就瑟瑟发抖!”
“让他们不敢闭上眼睛,让他们的小儿听到明人两个字,便大哭不止!”
“李瑾、毛胜!”
“朕不能亲自带兵去漠北,但朕给你们最大的权力,什么都可以做!”
“朝中无人敢弹劾你们!”
“朕要让,漠北上的蚊子,都知道中原皇帝的厉害!”
“朕要让漠北人,把对景泰帝的恐惧,印进血液里!”
“朕要让漠北人,闻听明人,就恐惧得发抖!”
“给朕杀!”
“杀光也毫不可惜!”
“杀!”
朱祁钰嘶吼。
整个人状若疯狂,眸光凶厉无比。
李瑾和毛胜跪在地上:“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让shā • rén,那就好办了。
鞑靼精兵被打崩了,那些部族估计剩不下多少兵了。
他们能感受到皇帝的愤怒。
愤怒于大明的软弱,愤怒于漠北诸族对大明的蹂躏。
终于攻守转势,大明转守为攻,就要把整个漠北杀怕了!
“所以朕给你们二十天特训时间。”
“让你们熟悉火器。”
“到了漠北,好好给朕扬名!”
“朕景泰帝,就是暴君!”
“给朕杀!”
“杀到他们亡国灭种!”
朱祁钰厉喝,伸手,冯孝将天子剑放在他的手中。
“李瑾,接剑!”
“朕赐你天子剑,任何人都可杀!”
“若有酸儒,指手画脚,直接杀了!”
“完成朕的心愿,你就有大功于社稷!朕让你做漠北的白起!”
朱祁钰又取来一把剑,交给毛胜:“毛胜,打漂亮一仗,朕就赐下侯爵世券!”
“等你把捕鱼儿海都司建起来,朕就封你国公。”
“你要是立下大功,王爵,朕都可封得!”
“毛胜!”
“给朕杀,你不是蒙人,而是明人!”
“朕与你,与有荣焉!”
毛胜感激涕零,不停磕头。
谁不想衣锦还乡!
他毛胜,祖上辉煌,曾祖父是大元冀宁王,祖父别卜花是元文宗时的右丞相,身世显贵。
“赐世券时,朕不封你南宁侯了。”
“朕封你做冀宁侯。”
“如何?”
朱祁钰盯着毛胜。
毛胜哽咽:“老臣必为陛下效死!”
他曾祖父曾是大元的冀宁王,皇帝把这个封爵给他,足见其恩重。
打发走他们二人。
朱祁钰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太想去漠北了。
太想亲手去筑京观了,太想把漠北诸族踩在脚下了!
太想了,太想了。
奈何啊,后妃刚刚有孕,局势未定,他必须坐镇朝中,稳定朝局。
太可惜了。
所以,他把自己的意念,灌输给李瑾、毛胜。
让他妈代替自己,去漠北尽情杀戮吧!
他特意选择二十天,是因为从各镇抽调兵丁,如三关、宣镇、大同,二十天基本上就能到。
等于说,京营走了五万新兵蛋子。
进来的可都是精锐啊。
“皇爷,那毛胜在边关时候可不老实啊。”冯孝小声道。
朱祁钰沉吟:“的确,牟俸检举过他,说他狡猾难制,又多次交通外夷,恐会贻患边疆。”
“所以朕把李瑾派去,看着他。”
毛胜是新投降过来的,并不可靠。
“皇爷,那去捕鱼儿海都司,终究是他一个人去的。”冯孝还是觉得不可靠。
“哼,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朱祁钰轻笑。
先把汉州都司建起来吧,榨干毛胜的价值即可。
冯孝这才了然。
“李瑾走了,朕本想调郭登回京。”
朱祁钰道:“索性,把曹义调回京,让曹义给朕掌着九门提督府。”
“有于谦镇守京师。”
“朕才能睡得安稳。”
冯孝小声道:“皇爷,您用毛胜,不如调牟俸回京,让牟俸盯着毛胜。”
“你呀,小心思太多。”
朱祁钰笑道:“就让内阁调任吧。”
冯孝还是不相信归化将领,但他忽略了于谦的可怕战功。
于谦虽然没有封狼居胥,但他杀的鞑靼兵不比封狼居胥的少,战功一点都不比封狼居胥低。
有他坐镇京师,毛胜能翻起什么风浪?
“曹义回京,就调施聚和焦礼出京吧,去掌玄甲军。”
朱祁钰做好了安排。
秦成却进来:“皇爷,王大人求见!”
“哪个王大人?”朱祁钰讶然。
“王越!”
“宣进来!”
就在朱祁钰会见王越的时候。
广西。
方瑛、朱仪、朱永和张顺(脱脱孛罗)陈旺、翁信等人正在军议。
“这鬼天气,是真热啊!”张顺来广西几个月了,还受不了这边的热。
方瑛神态轻松:“侯大狗已经被逼入大藤峡了,他们攻占的城池,也被咱们陆续打下来。”
“虽然损失惨重吧,起码这个侯大狗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
“只要拿下大藤峡,这一战也就打赢了。”
朱永却面容紧绷:“总兵,卑职以为侯大狗并不难破,难破的是响应的瑶民、侗民等土人。”
“咱们一日无法大治两广,彻底汉化土人,此乱便一日无法平息。”
方瑛看向朱永。
难怪明知道朱永是漠北王的人,皇帝还把他派到广西来,做这个副总兵。
完全因为才能。
朱永看事情看得很透彻。
但是,他还有局限性。
真正让土人造反的,是朝堂的苛政吗?
不,是士绅!
近来,广西士绅暴死的有六家了!
自然是因为皇帝震怒。
新建的造船厂被烧了两座,皇帝愤怒之下,广西士绅就倒霉了。
所以,想平定土人,就得先搞定士绅。
皇帝给他的密旨,却让他趁机平定土司,推倒所有土司,快速汉化土人。
根本就没提士绅。
就是不允许和士绅合作,士绅敢挡路,就杀掉士绅。
皇帝要一个干干净净的广西,而不是一个士绅当道的广西。
“欧信,你怎么看?”方瑛看向一个年轻人。
欧信本是大宁指挥使,后被调入雷州、廉州二府做守备,是皇帝派来守着船厂的。
“启禀总兵!”
欧信器宇轩昂,他出身金吾右卫,乃皇帝禁卫出身。
景泰七年被调任过来。
“标下认为副总兵所言甚是。”
欧信话锋一转:“标下在广东一年多,对土人还算了解。”
“标下一直没想明白,仅凭侯大狗鼓动,怎么能让土人都dòng • luàn起来了呢?”
“所以,标下以为dòng • luàn的根源,不在土人。”
他没敢直说是士绅鼓动。
毕竟他只是个小小的守备,不敢牵扯太多朝政。
但他点到为止,不少人点头。
陈旺冷笑:“你是说,那些自杀的士绅,和侯大狗叛乱有关?把话说明白,本官自然会禀明圣上!”
他可不怕什么士绅。
他的背后是于谦。
欧信赶紧跪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别逼他了,是非曲直等抓到了侯大狗,便真相大白。”翁信帮他说句话。
“怕什么!这两广是大明的两广,不是某些人的两广!”陈旺胆子大。
此人没什么才能,唯独胆子大嘴巴大。
早晚没有好下场。
“陛下将新火铳送过来,本总兵已经派人试铳了,都是上好的极佳火铳。”
方瑛阻止他们争端:“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遵令!”诸人行礼。
其实,平定侯大狗一点都不难。
只要把大藤峡守住了,就能把侯大狗憋死在里面。
“本总兵共派出十路。”
“欧信、孙琪、高端、白全、杨屿、张刚、王屺、孙震、陈文章、陶成。”
“你们十人,各领一千人。”
“形成一个包围网,把侯大狗就压缩在大藤峡里。”
“切断一切联系。”
“围点打援!”
“记住,不许侯大狗突围,当把土人击败后,也不许追击,绝不能为了战果而放开一个缝隙。”
“就围着打、耗,咱们也耗死侯大狗!”
方瑛不熟悉广西地形,他带来的兵,也不熟悉本地地形。
所以他用最蠢的办法打。
就围点打援。
你们不来救援侯大狗,那就围着。
这支镇国军的战场在南方,需要熟悉南方的气候、地理环境、生活习性等等。
方瑛打仗,不像曹义那样不在乎兵丁损失。
反正朝堂不催,他也不急。
看侯大狗能耗过谁。
比拼国力,大明谁也不怕。
“总兵!”
朱仪有不同意见:“侯大狗已经是冢中枯骨,不如直接大军压境,一口气打死便是,早日向朝堂报功!”
张顺也跟着点头。
何必这么费劲呢?
“是啊总兵,区区侯大狗,这么费劲干嘛!”陈旺道。
“哼。”
方瑛冷笑:“咱们有多少兵?镇国军只有两万人,广西军有多少人?卫所还未清理干净呢,战斗力能形成吗?”
“镇国军也都疏于战阵,咱们拿什么跟人家血拼?”
“记住了,咱们不止要想着打仗,还要想着如何治理!”
“他们是贼,打完了就能跑。”
“咱们不行,广西是大明的领土,他们打完了,咱们还要建设!”
方瑛冷声道:“本总兵手下的每一个兵,都是人命!本总兵不许他们被平白消耗掉!”
“标下等遵令!”诸将心里却不以为然。
打仗嘛,兵卒就是消耗品,是他们封爵的垫脚石。
反正人有多是,死光了再征便是。
方瑛却看得很远。
皇帝一定会收复交趾的,收复交趾的主力,就是镇国军、广西军和广东军。
所以,他要把手中的兵丁磨砺成强军。
而不是成为消耗品。
那样永远练不出强军来。
皇帝派他方瑛来,是练强军的。
否则,过几年,皇帝会换个人挂帅南征。
方瑛不许别人摘桃子。
“欧信,按照本总兵的交代,围点打援,一定记牢了!”
火铳兵不派出去。
作为中军,投放到战场上,要一锤定音。
“这一战打漂亮了,本总兵为尔等请功!”
方瑛结束军议。
欧信却看得深远,方瑛代表着皇权,他来广西,肯定不是为了平定侯大狗的。
他读了邸报,于谦打崩了鞑靼十四万精兵,四十年来,打得最大的一场胜仗。
邸报上大吹特吹,各大报纸把于谦捧上了天。
可是,中枢却没有好大喜功,发布什么特殊命令,而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欧信就知道,皇帝的心,远远不是一场大胜仗就能满足的。
方瑛珍惜兵力。
应该是想收复交趾。
十个将领,只带着一千人,却把大藤峡围得水泄不通。
围点打援。
侯大狗麾下兵卒突围,就被占据地理优势的明军狠狠打回去,有土人呼应,过来就挨打。
土人最厉害的就是毒箭。
而明军的弓弩射程是毒箭的几倍,只要土人攻来,便弓箭招呼。
等土人退走,明军也不追。
反正就是守着。
土人都懵了,你们不来追,我们的毒箭也没用啊!我们设下的陷阱,只有自己踩啊!
一连七天。
明军打了一场最宽裕的仗,箭矢不断被运送过来,他们只负责射箭即可。
七天,愣是损失三个人。
这三个倒霉蛋,一个踩到了土人陷阱,被毒死了;一个撒尿的时候掉进山崖了;只有一个是中箭了,破伤风死了。
但大藤峡里面不好受啊。
之所以叫大藤峡,是里面全是大藤,叛军抓着大藤从峭壁上攀爬,能上能下。
所以方瑛下令,把大藤全部斩断。
就把侯大狗几万人堵死在大藤峡内。
几万人吃喝拉撒聚在一起,很快就吃的不够了,也变得臭气熏天,只能喝水度日。
又过了七天。
明军就在山坡上躺着,有时候操练一番。
结果连土人都不来救了。
侯大狗这些人,变成了弃子。
日子更加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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