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方瑛,行陛下之令!”
上次方瑛就用密旨震慑卢宣。
这次又用对了。
朱仪是真的怕皇帝。
他要是敢在广西不老实,一道圣旨下来,就让他全家殒命。
皇帝正愁找不到借口呢。
他哪里敢开罪方瑛啊。
“臣等谨遵圣意!”朱仪再三拜九叩,行大礼。
方瑛嘴角翘起。
然后开始布置。
“张顺,第一仗交给你打!”
“本督给你五千人,欧信、白全、杨屿、张刚、孙震调于你部,听你指挥!”
“第一仗,打这里!”
他指向了龙哈土司。
龙哈土司位于大藤峡北面的黄江口。
此地地势险峻,龙哈土司盘踞其中,不听浔州府号令。
最让方瑛恼怒的是,这个龙哈土司,竟然收降了侯大狗的人,方瑛派人去问,竟然杀了明军使者。
当时,方瑛不敢发怒,只当不知。
继续在大藤峡附近练兵。
现在,机会来了。
“标下遵令!”
张顺神情激动,终于要立功了。
“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带着三天口粮,三天后,龙哈土司将不复存在!”方瑛认真道。
“标下绝不负总督厚爱!”张顺磕头。
“朱仪!”
方瑛看向朱仪:“本督也给你五千人,做船支去武宣,拿下本地的咘咳土司!”
“卑职遵令!”朱仪不敢忤逆。
“陈旺,本督同样给你五千人,你拿下绿蓝山土司!”
方瑛看向陈旺:“能不能做到?”
“标下必不辱使命!”陈旺早就等着一天了。
“本督亲自带兵,去平定奉议土司!”
浔州府四个土司中,最难平定的就是奉议土司,奉议土司岑家。
岑家是广西最大的土司之一。
奉议只是岑家一个支脉。
“拿下一个土司之后,不必停留,你三人,分别往北、东、西方向继续平定土司!”
“本督会下令,沿途城池给尔等补给!”
“若不给,随时走驰道传递消息,本督就杀了知县!诛其全族!这是陛下给本督的权力!”
“能取得多大功劳,就看尔等自己了!”
方瑛凝重道:“大土司不必碰,本督亲自来打,小土司,有多少推多少!”
“这一战,要彻底荡平广西!”
“本督要提醒尔等!”
“不要多行杀孽,土司投诚即可,不许枉杀、滥杀,更不需胤辱女子,掳掠财物,绝对不允许!”
“明令军规,任何人不许触犯!”
“谁敢忤逆军规!”
“一经查实,本督定斩不饶!不问尔等取得多大战功,一概处死!”
方瑛厉喝。
皇帝明旨,决不许板荡地方,广西是大明的广西,土人亦是大明子民,可荡平土司,但不可荼毒地方。
这样反而会激化汉土矛盾,得不偿失。
“标下等遵令!”三人叩拜。
“快去准备。”
方瑛能用的,还是镇国军老班底。
广西卫所、巡检司的兵,要镇守地方,不能轻易抽调。
但方瑛认为,两万人足够用了。
说不定,还会越打越多呢。
翌日天刚亮,兵卒吃了稀粥,便开始行军。
而在黄江口的龙哈土司,占据群山峻岭,又占据水利要道。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他招降了侯大狗的部众一千多人。
方瑛派人来要,他直接把使者给杀了,压根不把汉人放在眼里。
八月初十。
天刚刚擦黑,五千不速之客从天而降。
对于明军行军,龙哈根本不在乎,因为明军实行改土归流的政策,说白了就是怀柔,根本不会攻打土司。
因为土司没有油水,攻打得不偿失。
看看那些流官的嘴脸就知道,明人嫌弃土人是蛮夷,也嫌弃广西之地贫瘠。
可你们明人嫌弃,为什么还要侵占我们的家园?
侯大狗之乱时,龙哈本来想借机攻占浔州府,占据浔州府自立,但侯大狗败得太快了,他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现在听说明军过境,过就过呗,难不成还能攻打他们不成?
从在黄江口登陆后。
张顺就派人打探情报,得知龙哈缩在山里面。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天边,亮光越来越少。
站在山坡下。
张顺犹豫了。
广西地形错综复杂,遍地是山,若夜间爬山、下山的话,很有可能未战先败。
“指挥使大人,探子回报,这山不高。”
欧信直言:“咱们趁着夜色摸进去,龙哈必然没有准备,一举就能把寨子端了!”
“可这天马上就黑了。”张顺皱眉。
“天黑,才是最好的掩护!”
欧信抱拳道:“指挥使大人,卑职愿意打头阵!”
张顺犹豫。
可看了眼山脉,又想到爵位在招手,干脆咬了咬牙:“你打头阵,本指挥使随后便到!”
“谢指挥使成全!”
欧信让手下兵卒先用饭。
因为距离敌军太近,不能生火,好在广西天气炎热,吃完不至于胃疼。
吃的是干粮,天气太热,干粮都馊了。
但兵卒没有人抱怨,一边吃一边喝水,这顿干粮吃得足,就知道要上战场了。
用完饭。
欧信让人准备藤蔓,都绑在腰上,十人一队,共用一条藤蔓。
这样就能解决天黑后,兵卒不能视物。
“兄弟们,富贵险中求!”
欧信提振士气:“本同知在前面走,你们跟上即可!”
“功劳就在前面!”
“我们的富贵,就在前面!”
“走!”
欧信打头阵,他把狼筅全都丢掉。
不带长兵器,全是短刀。
顺着山坡爬。
山势陡峭,看一眼都能掉下去。
欧信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往下看,但还是有兵卒低头看,导致人掉下去,幸好十人一队,捆绑着藤蔓,把他带了上来。
幸好是黑天,要是白天的话,这五千人马根本爬不过去。
爬过山坡,看见了亮光。
是个寨子。
能用得起灯油,肯定是龙哈的寨子。
广西地贫人穷,衣服都穿不起,何况用灯油了。
欧信运气不错,从山坡上下来。
“兄弟们!”
“挑点灯的人抓!”
“反抗的一律杀掉!”
欧信也不等张顺等人,他就要博一个大功。
否则苦练一个半月,图什么?
也多亏了一个半月的苦练,他在军中极有威信,言出必果。
千人队蹑手蹑脚摸进寨子。
寨子多数人已经进入睡梦中,瞬间鸡飞狗跳。
毕竟不是专业搞暗杀的。
刚进寨子,就有人踩到了陷阱,被戳穿了脚,惨叫个不停。
有的兵卒直接去抓人家的寄;
还有的去抢钱,有的去找妇人……顿时整个寨子就乱了。
欧信则带着几个人,摸进一座大寨里。
一脚踹开点灯的房门,把刀架在一个矮壮汉子的脖子上:“谁是龙哈?”
里面的女人尖叫。
歘!
欧信一刀劈了她,鲜血溅了精壮汉子一脸,他哇哇乱叫。
可他说的话,欧信却听不懂。
欧信懒得问。
直接就杀了。
然后挑人就问,谁是龙哈,把宅子里的人杀了一半,才有人指着点灯的房间。
有个会说汉话的人说,那个人就是龙哈!
欧信直接就懵了。
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龙哈,结果废了这么大功夫,才找出龙哈。
只能把龙哈的尸体找出来,找张顺报功。
等张顺摸进寨子的时候,发现寨子静悄悄一片,他咒骂道:“欧信也他娘的中看不中用!一个小寨子都搞不定!”
结果,有兵卒禀报,欧信已经杀了龙哈,控制了整个寨子。
张顺目瞪口呆。
等看到龙哈首级时候,更加惊讶。
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拜见指挥使大人!”欧信满身是血,他亲手杀了十几个人。
“好!你的功劳,本指挥使会完全报上去!”
张顺哈哈大笑:“令人把寨子里的鸡鸭鹅都炖上,老子要大宴三军!”
他也没想到,战功来得这么容易。
欧信却绷着脸:“指挥使大人,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张顺看向他,略有不爽。
蒙人打了胜仗,便要庆祝,这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东西。
“卑职审问过了,龙哈号称有三万大军。”
“附近山头里有十七八个寨子,都是龙哈的地盘。”
“咱们今天只端了一个。”
“不如趁机,把所有寨子全端了,一战竟全功。”
欧信认真道。
张顺有点傻眼,这是个疯子吧。
听说他的兵卒进了寨子,很多跑去抢钱了,没几个去想博取什么功劳的。
反倒是他,亲手杀了龙哈,杀了龙哈家十几个人。
作战十分勇猛。
“今天毕竟天色已晚,而且这边闹出了动静,其他寨子必然有所防备,本指挥使看……”
张顺觉得此战已经功成。
方瑛只让杀龙哈,没让把龙哈土司全都推平。
欧信却道:“指挥使大人,杀了龙哈一人,治标不治本。”
“只要土司势力尚在,死一个龙哈,明日就会出现十个龙哈!”
“只有彻底铲平寨子,强征其兵,才能真正归化土司!”
欧信表情无比认真。
张顺脸色微变,皇帝的密旨、方瑛脸上的厉色,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
一旦,他未竟全功,呈报上去,皇帝会立刻拿了他指挥使的职务,甚至把他关进大牢。
他是蒙人,在朝中没有势力,进了大牢就是死路一条了。
“哈哈,欧信你想的,正是本指挥使要做的!”
张顺故弄玄虚道:“方才只不过本指挥使试探你一番而已。”
“就按照你说的。”
“留在寨子里五百人,其余人,拆分成二十旗。”
“连夜拔了所有寨子!”
欧信拱手:“卑职遵令!”
欧信刚走,张顺就抽自己两个耳光:“蠢材,来这是为了战功,是为了爵位,不是为了享受的,蠢材!”
从寨子里挑出几个恭顺的,当做向导,去挨个拔寨。
啪!
回到千人营盘,欧信扬手一个耳光,抽在一个兵卒的脸上:“本同知如何教导你们的?”
“战功!战功!”
“你们竟然不顾本同知的命令,去捞取钱财!”
“来人!推下去斩了!”
欧信神情凌厉:“不许求情!不许再犯!”
“今日杀他们几个,以儆效尤。”
“就让尔等记住了,本同知的命令,就是天,哪怕让你们去死,也要毫不犹豫的执行!”
兵卒被他气势所摄,全都跪在地上。
然后欧信又鼓励一番,拆出三个小旗,把伤员留下,然后带着三个向导,开始挨个拔寨。
等天色刚亮。
龙哈土司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每个寨子都一片鲜血,死了不少人。
把所有人聚拢到一个寨子里面,关押起来。
也有兵卒作奸犯科,都被欧信给杀了。
也因此,他得罪了其他将领。
兵卒开始休息。
欧信却顶着红眼珠,进入张顺居住的大宅,张顺就住在龙哈住的宅子里面。
“参见指挥使大人!”欧信行礼。
“这一仗打得漂亮,本指挥使已经令军纪官叙功了。”张顺觉得欧信就是个疯子。
昨天晚上,他拔了七个寨子。
战战冲锋在前,浴血奋战,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而且,为了明确军规,凡是昨晚尖音妇人的兵卒,全都被他一刀砍了,把脑袋挂在大宅门上,让所有人看个清楚,震慑大军。
张顺却越看他越不顺眼。
就是厌恶。
“指挥使大人,总督大人的意思,我军向北推,拿下秦川和石门两个土司。”欧信认真问。
张顺点了点头。
“卑职以为,兵贵神速。”
欧信无比认真道:“我军突袭了龙哈,消息尚未传出去,我军应该快速往北推。”
“先下石门,再下秦川,然后去打茶山、古眉、猫儿、黄.洞、荔浦等地!”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总督大人的命令!”
张顺蠕了蠕唇,这是个疯子!纯疯子!
仗是这么打的吗?
难道不计较损耗吗?
不让兵卒休息吗?兵卒是器械吗?是死人吗?
再说了,谁也不能保证前面的仗一定就是一马平川,万一打硬仗呢?
打了一百个胜仗,只要打一个败仗,前面所积累的功绩,就全都没用了。
你懂不懂当官啊!
傻愣子!
“欧信啊,本指挥使以为,应该稳扎稳打。”
张顺立刻道:“但本指挥使支持你拿下石门和秦川,但兵卒也需要休息啊,前面没有水路,要走陆路啊,又没有马……”
“卑职不怕苦!卑职的兵卒也不怕苦!”
欧信单膝跪地:“卑职愿意做前锋,请指挥使成全!”
张顺被僵住了。
说实话,他本心里是很讨厌这样的下属,处处顶撞他,让他很没面子。
若在漠北,他早就一刀劈了这货了。
但欧信说得对。
真能攻下荔浦这样的大土司,皇帝一定会封赏他爵位。
问题是,真的能吗?
“此事本指挥使不敢擅作决定。”
张顺沉吟道:“需要禀报总督大人,才可再行决定。”
欧信仍不甘心:“指挥使,这是天赐良机啊。”
张顺还是讨厌欧信。
不愿意让他去冒险。
欧信却十分着急。
只要速度够快,快过消息传递的速度,就能一举拔掉浔州府最北边两个小土司。
再一路北推,全是战功在招手啊。
“指挥使大人,倘若欧信愿意立下军令状。”
“我欧信若打不下来石门和秦川,就引颈就戮,请指挥使大人斩欧信的头!”
“敢问指挥使大人,是否愿意成全欧信?”
欧信磕头。
“欧信啊,你立功心切本指挥使能理解,何必急于一时呢?”
张顺压低声音道:“百胜不如一败,倘若你在石门和秦川马失前蹄,这已经到手的战功,可就飞了。”
“本指挥使是为了你好。”
欧信却意有所指,道:“指挥使大人,此乃陛下圣旨,卑职不敢有一丝怠慢!”
张顺目光一闪。
想到了欧信的出身,他出身金吾卫,他是皇帝的人啊。
忘了!
他张顺得罪不起,想压制他也压制不住。
“罢了,本指挥使可允你去奔袭。”
张顺不悦道:“但你没有支援,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能明白吗?”
“卑职愿意一试!”
欧信磕个头,然后要来纸笔,写下军令状。
张顺看着他就厌烦,不识抬举的东西。
挥挥手,让他快点滚。
欧信恭恭敬敬磕个头,才走出大宅。
不是他不识抬举,而是天赐良机!
张顺根本就不懂得利用机会!
兵贵神速。
龙哈是浔州府北部,最大的土司,秦川和石门是两个小土司。
一旦龙哈被铲除的消息传出去,两个小土司必然结寨自保,强攻的话只会损失最大。
而且,现在打硬仗,会拖慢行军速度,根本没法攫取最大的战功!
说得简单一点。
现在打仗,是凭信息差打仗。
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等于说敌人压根就没有准备,你随便打,悄悄摸进去就赢。
过了红利期,就要正面打了。
那时候天时地利,缺一不可,就不容易捞取战功了。
所以这个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欧信懒得去想张顺。
他听说于谦获封国公,皇帝赐一城名,塑雕像、立庙、立生祠,皇帝封赏之重,前所罕见。
他欧信也因此有了足够的动力。
他是最佩服于谦的,也想成为于谦那样的伟人。
他资质不行,就得靠搏命!
回到简易营盘,让大家吃顿好的,然后就带人走出山寨。
他还带走了几十个土人。
都是身形矫健的汉子,又熟悉本地地形,能带着他们在大山里面走。
目标秦川!
先打秦川,后打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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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