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丁毕竟没上过战场。
欺负良善百姓行,真的碰上硬茬子,啥也不是。
甚至有的吓尿了裤子。
范青一瞬间也傻住了。
杜英竟然真的练私军!
还窝藏弓弩!
这伙人竟然敢对着巡捕营、东厂用弩箭。
这不是形同造反,就是造反啊!
“都别慌!”
范青吼了一声:“弓弩的方向不是山里,是地里面!”
“他们的视线有限,只要脱离他们的视线,就安全了!”
“大家寻找掩体,不要动弹!”
“小五,你去鸣镝,请陈大人过来支援!”
范青迅速做出最优解。
果然,人躲在掩体后面,箭弩射空,隐藏的敌人也停止射箭。
咻!
小五刚举起箭弩,胳膊上就中了一箭。
幸好小五躲得快,否则就扎在胸口上了。
“怎么样?”范青急了。
小五跟他很多年了,是他的心腹铁杆。
“大人,标下无事!”小五痛得直抽冷气。
范青咬了咬牙,他不懂打仗。
但箭顶在脖子上了,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冷静!
一定要冷静!
他反复告诉自己,越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他开始分析。
藏着的敌人,能看到他们。
现在没射箭,说明敌人在对面,幸好,没深入花园,否则就被包饺子了。
“兄弟们都别慌!”
“听本官命令!”
“暂时都不要动。”
范青从小五手中拿过鸣镝的箭矢,看了眼距离最近的大石头,确认下距离,开始蓄势。
忽然,身体一滚,在地上滚了一圈。
瞬间,十几道箭矢,扎在他身后的地面上。
咻!
范青借机朝着天空鸣镝,令箭射出去了。
他则又靠在石头上。
腹部一痛,一道箭矢,顺着他的肋骨擦过,破了一块皮。
幸好没毒。
轻伤而已。
“对面的朋友,本官是东厂指挥使范青!”
范青高声道:“这是个死地,本官已经探查过了。”
“如果你们缴械投降,本官会向陛下求情,说不定尔等会被招入军中,为国效力。”
“放屁,老子才不为狗官们效力呢!”地下,传来一道声音。
果然在地面之下!
刚才挖对了。
这伙人就藏在假山下面的地皮下。
“听口音,像是山东人。”
“不像是杜英的私兵。”
“那他们为什么会在杜英家里呢?”
“从用弓弩的熟练程度来看,是神射手,比军中很多弩兵还要厉害。”
范青抽丝剥茧,迅速分析:“他们有恃无恐,是不是说地下还有路,能通往别的地方。”
“小五,地图!”范青低声道。
正在简单包扎的小五,立刻从裤腰带上,把一个粗竹管拿出来,小心翼翼丢过来。
范青接住。
打开粗竹管,里面卷着京师地图。
范青迅速确定杜英家的宅子方向。
这宅子地理位置优越,靠近鼓楼,靠近东直门和安定门。
但距离安定门最近。
地道,能挖到城外吗?
京师城墙地基很深,按理说是挖不通的。
可这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挖的?挖了多久了呢?
范青不敢想了。
养马军究竟在哪呢?
什么时候能到啊!
到了后,这伙人会不会从密道逃了?
可如果能逃命,为什么还要和官军对峙呢?
他们在等什么呢?
范青迅速做出决断,不能等养马军来援助,要靠自己。
“小五,你带着人,把整个宅子烧了!”
小五满脸懵:“大人,一动就有人射箭,怎么烧啊?”
“不必一定着火,有烟就行。”
范青打算挖通一块,然后往里面放烟。
小五没办法拢烟,烧宅子更不现实。
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收集一团,直接用火折子点燃。
范青要一把铲子,丢过来后,开始往下挖。
遇到硬地,就用铲子使劲磕。
是石板。
范青用石头砸,几下就砸开了。
在砸开的瞬间,他身体一滚,立刻避开孔洞。
果然,里面***利箭。
“丢过来!”范青大喊。
小五把衣物用腰带缠好了,已经拢起了火,直接抛过来。
范青惨叫一声,太烫了。
他顾不上烫,随手丢进挖通的孔洞里。
偏偏衣服一团太大了,没扔进去。
范青用铲子往里面塞。
里面传来惨呼声。
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要逃!”
范青环视一周:“想博取功劳的,跟老子走!”
巡捕营有几个人,把衣服脱下来,往天上一丢,利箭射来的同时,他们迅速跑到这边。
范青身边聚拢了十几个不怕死的人。
他满脸是汗,有热的,也有紧张的、吓的。
“今天不管成不成,功劳本官一定会禀明上去,陛下一定不会吝惜赏赐!”
范青先鼓劲儿,鼓舞士气。
把没用的装备丢掉,只带着刀。
范青先下。
火光照亮了地下室。
范青跳下去,这地下室是精心修建的,举架很高,墙壁上有火把照亮。
地面上有凌乱的脚印。
应该是撤了。
不对劲啊,既然能撤,为什么要等这么久呢?
范青吞了口吐沫,目光坚定:“老子在前面,你们跟着!注意机关!”
刺啦!刺啦!
走了一段路,范青像是听到火的声音,在一扇铁门的后面。
他一脚踹开,同时后退,担心有箭弩。
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有火燃烧的声音。
里面火光通明。
不是刑室,而是一个锻造室。
上面有冶铁工具,炉子上的火还燃烧着,地面上有零散没及时带走的兵器,还有正在炼制的铁矿石。
以及炉子上还有正在施工的铁水。
还有已经不动的风箱。
范青立刻明白,在上面听到的风声,很有可能的是风箱拉动后,在山上出现的凤鸣声。
放眼望去,不止在打造刀剑,还有铠甲在锻造。
范青吞了吞口水,这回真的捅破天了。
不过,功劳也是天大的!
“快,去追!”范青沿着甬路追击。
陈韶率领大军姗姗来迟。
“陈总兵,从鸣镝到现在,过了几时了?”
曹吉祥厉喝:“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他急得五脏俱焚,后悔没让方兴带队,不然不会让那伙贼人跑了的。
陈韶潦草拱手,他满头是汗:“本官正在朝阳门,闻听鸣报,便匆匆赶来!曹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曹吉祥没时间和他扯皮。
带着他往后花园走,边走边说。
陈韶大吃一惊:“锻造室?”
“范青来报,地下室里四通八达。”
“刚进去极容易迷路。”
“范青猜测,这伙人应该把暗道挖出了城外,他们已经及时撤离了。”
曹吉祥颇为痛心疾首。
陈韶立刻点军下去。
沿着地道搜寻。
忙乎到了夜幕降临,却一无所获。
在安定门地下,陈韶和范青碰面:“可有收获?”
“回大人,尚无收获。”
范青满头是汗,出汗太多,差点脱水。
地下室里十分闷热。
他们已经走到头了,但这个地点,应该已经挖过了城墙,出城了。
“大人,标下猜测,这伙人在城内应该有正经身份。”范青分析。
“怎么讲?”
陈韶对范青观感变好。
发现这家伙是个人才。
“大人,您发现没有,这地下室里实在太闷热了,吾等常年练武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是普通人呢?”
范青不停擦汗。
陈韶递过来一个酒囊,里面是水。
范青也不客气。
拧开后仰头便灌,喝了很多。
才擦了擦汗,继续道:“您看,这地下室修成这样,肯定不是一日之功。”
“标下推测,这座地下室,可能修了有几年了。”
“这几年里,不可能所有人一直住在地下室里面。”
“您应该还发现了,这里面连茅厕都没有。”
“所以,在京师里,他们一定有正经身份。”
“但又能某个时段内光明正大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职业。”
陈韶听着点头:“你分析可能是谁?”
范青苦笑:“大人,分析无用,还得查出证据才行。”
“不。”
“范大人,往日办案讲究证据。”
“今天不用。”
“陛下在奉天殿,想必已经等得急了。”
陈韶暗指,只要分析出来,可以随便抓人。
“标下认为,收取恭桶的粪工。”范青这样分析是有道理的。
因为只有粪工,老百姓不愿意和其打交道,自然不会深入了解他们的行动轨迹。
换做商铺里的伙计,无论何时消失,都会引起怀疑。
而且。
修建地下室,要挖出来很多土,还要运进来石头、石板、木头等物料,必须要用车。
车马店里有车,但车马店的车把式经常和人打交道,不可能忽然消失,会引起怀疑的。
只有粪工的车,是没人检查的,来回出入也不会引起怀疑。
“本官认为你分析得有理!”
陈韶立刻道:“整个京师,你们东厂最熟,你范青去抓,不管是人是鬼,一定要抓住!”
“标下遵令!”
范青本不想用分析定罪。
但事急从权,皇帝等了一天了,反而越查事越大,不好交差。
“请大人保密。”范青担心有人泄密。
陈韶点点头,看着范青离去。
他则继续打量着这地下室。
那伙人是怎么走出去的呢?
上面是不是还有暗道?
隔二十步,他留下两个人,每个房间留下两个人,他则带着剩下的人,反复探查。
耿九畴等四人。
被派出宫中,不能只查商贾。
他们主要查在朝官员。
只能开朝阳门,查官员府邸。
进入一家,就要让府内所有人站在院内,他的人则将整个府邸翻过来掉过去查。
四人分工明确。
把朝阳门外的所有官邸,分成四部分,四个人各负责一角。
天色将黑。
朱祁钰已经收到奏报。
“请陛下严查!”王竑看完奏报,顿感触目惊心。
在京师之地,竟然隐匿着这样一伙贼人,在地下打造兵器铠甲,要干什么?
这伙人还对着厂卫射箭,杀了十几个巡捕营的营丁。
要干什么?
“现在想严查了?”
朱祁钰憋着股恶气:“是谁之前,不许朕查这个,查那个的啊!”
“臣等有罪!”
朝臣也没想到啊。
真会有人胆大包天,这不是形同造反,而是已经在造反了。
究竟是谁啊?
先不说其他,就这个地下室,挖通就需要海量的银子,再加上各种装备,招揽人手,难以想象,需要多少银子啊。
最重要的是,如何做到密不透风的呢?
朝臣也想不通。
朱祁钰也懵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尔等说,朕不是无理取闹?”朱祁钰问。
“若无陛下先见之明,吾等还在蒙在鼓里。”
“等着叛军被攻入府邸,家眷沦入贼手。”
“幸好陛下天命神授,提前预知,方解吾等之大劫啊!”
王竑就捡好听的说。
现在,真的一身冷汗,无比后怕。
敢在京师锻造兵器,欲图造反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别忘了,站在奉天殿上的朝臣,才是既得利益者。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诸卿,尔等中间,可有反贼?”
朝臣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现在自己自首。”
“朕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可去漠北做个普通人。”
“若等朕查出来。”
“去地狱做个普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朱祁钰幽幽道:“站出来吧,恩?”
等了半天。
朝臣无人说话。
都在装圣贤君子。
朱祁钰不信,朝堂中没人为其庇佑?
难道仅凭一伙叛军,就能坐上皇位?
这是大明,不是五代十国!
这伙人背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他也在怀疑,是不是朱祁镇。
但京师囤聚了这么多王爷,真论太祖血脉的话,还真的有承嗣大统的一丝丝可能。
指不定谁就脑袋抽风,想靠造反来登上皇位呢。
毕竟前面有例子,不是吗?
朱祁钰反而不知道该怀疑谁了。
“好!”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既然尔等皆是我大明忠臣,那朕就希望尔等有始有终。”
“千万不要被朕查出来。”
“到时候,你们可就求死都难。”
朱祁钰回头问冯孝:“午门可关闭?”
“回皇爷,已经关闭!”
朱祁钰看了眼奉天殿里里外外的朝臣,他不太敢从朝臣中间走过去。
已经彻底撕破脸了,那伙人的行踪已经暴露,迟早要被抓住的。
说不定反贼会铤而走险,在奉天殿上刺杀他。
冯孝心领神会。
令殿外的百官,统统入殿。
朱祁钰则走侧门,出了奉天殿,站在奉天门之上,俯视着黑压压的宗室。
杜英府邸。
曹吉祥则在折磨杜英。
杜英连个人形都没有了:“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装?”
曹吉祥手上全是血:“本督是给你机会,可你不珍惜啊!”
“之前杀了你几个儿子孙子。”
“现在看,便宜他们了。”
“进了巡捕营的诏狱,你们就该知道,现在死了,该多么幸运啊!”
曹吉祥眼睛都红了。
明明那伙贼人就在脚下。
偏偏被他放走了!
当时让方兴带队好了,总不至于功劳都被范青抢走,明明此事大功在他曹吉祥身上。
结果,范青成了首功。
关键那伙贼热消失了,皇爷震怒,已经派人传旨来了,务必一网打尽。
曹吉祥不敢懈怠。
杜英勉强撑着眼皮子:“反正老头子我是没几天活头了……”
“所以你就不招,任由你家人受罪吗?”曹吉祥问。
杜英摇了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120万两买的豪宅。”
“宅子里面却窝藏叛军。”
“宅子的主人却说什么都不知道!”
“糊弄傻子呢!”
曹吉祥拿过来拔牙工具,把杜英的嘴巴撬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把杜英嘴里仅剩的几颗牙,全都拔掉了。
鲜血不停往外涌。
杜英七十多岁了,经不住这样折腾。
“行,你不招,本督拿你没办法。”
曹吉祥怪笑:“兄弟们忙了一大天了,也都累了,就放松放松。”
他看向杜英:“这些都是你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你不心疼,但本督已经派人去抓你的女儿了。”
“包括荆州王的正妃!”
曹吉祥森然道:“你会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会遭了多少罪!”
“她、她是王妃,你、你也敢动?”杜英瞪大眼眸。
“王妃?”
曹吉祥冷笑:“就算是亲王造反,那也得死!”
“当年汉王,那是宣宗皇帝的亲叔叔呀,下场是什么?”
“何况一个远支的郡王?”
“本督想虐杀就虐杀的废物而已!”
曹吉祥收敛了怒容:“你可知道,她们所受的罪,都源于你,杜英!”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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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