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慢慢沉下脸,不远处的马车明显是要出城,也就是,洛阳城里的大小事情,都要落在他头上了。
尤其是王允一案!
荀攸抱着手,疑惑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自语般的道:“陛下行色匆匆,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司马儁上前,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王允一案落定。不知,是刑曹来,还是尚书台?”
众人听着,全都看向他。
司马儁不卑不亢,迎着这些目光,道:“廷尉府权责不够,御史台涉案,现在要么是尚书台,要么是刑曹,请丞相示下。”
杨彪看着司马儁,皱眉良久,道:“刑曹来吧,报给老夫就是。”
“下官领命。”司马儁道。
一群人看着司马儁,心里浮现起古怪的情绪来。
这位表现的太过镇定了,好像完全局外人一样!
在刘辩出京的时候,刑曹在司马儁的命令下,对王家进行查抄,缉捕党羽。
王允性情孤僻,除了几个门生故吏外,几乎没有什么‘党羽’,是以相当的顺利。
三天后,天牢。
牢门内,坐着面色漠然,蓬头垢面,却双眼如刀的王允。
牢门外,站着胖脸如铁,小眼睛不停眨的丞相杨彪。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就是没人开口。
“丞相,是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王允率先说话。
杨彪背着手,挺着大肚子,看着王允这副模样,脸上罕见出现一种颓然之色。
见四周的狱卒都走了,杨彪看着王允,道:“老夫也不跟你绕弯子。将你手里收集的那些证据,交给我,我便保你王家一些人不死。”
王允忽的笑了一声,而后是哈哈大笑,道:“杨彪!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吗?!”
杨彪胖脸抖动着,一直等王允停下笑容,这才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那些东西对我无用,我是担心落到有心人手里。”
王允在尚书台,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裁减冗官’,加上有刑曹的帮助,他手中握有不知道多少大小官吏的‘罪证’。
王允一脸的冷笑,道:“你杨彪一直以‘无为’自居,谁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依我看,你才是不世大贼!”
杨彪似乎失去了耐心,道:“你真的不顾及你王家的后辈了?”
王允神情变幻一阵,阴沉着脸,道:“我可以给你!不过,你一定要小心颍川党,他们手里也有一份!”
杨彪见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挑唆,背着手,淡淡道:“这个用不着wǒ • cāo心,最迟明年底,我便会致仕。”
王允一怔,道:“为什么?”
在他看来,尚书台除了他这个眼中钉,那尚书台便是杨彪一个人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权柄握在手中,这是多少人渴求而不可得的!
杨彪小眼睛眨了几下,摇了摇头,道:“你族里那些岁数小的,我尽可能保全,你递话给他们,不要乱说话,更不能攀咬。”
“你为什么要辞官?”王允见着杨彪要走,忽的站起来,来到牢门前,神情厉色的道。
杨彪见他还是不清醒,不由叹了口气,道:“你眼里就只有权力吗?你但凡看的长远一点,便不会这么糊涂,落得这般下场。”
“你看到了什么?”王允双眼怒睁,双手死死的抓住木柱。
杨彪却没有再说,径直走了。
“杨彪!”王允在后面怒喝。
不远处的狱卒连忙赶过来,见着向来从容有度的王允这般失态,不由得面面相窥。
而此时,户曹官衙。
荀攸,钟繇两人都在,与荀彧说着种种事情。
荀攸道:“关于九品中正制,吏曹准备的差不多了,准备找机会推行。”
钟繇瞥了他一眼,有所迟疑的道:“还是再等等,至少等王允一案尘埃落定。”
‘裁减冗官’还没有结束,王允却锒铛入狱,太多人在观望,等着朝廷的进一步动作了。
荀攸听到钟繇提及‘王允’,转向他,道:“刑曹那边,真的决定独自审理,不通过廷尉府?”
钟繇一脸肃色,道:“嗯,我刚才来之前,见到丞相的马车,估计是要去见王允。”
“这不合规制!刑曹凭什么能断案!”荀攸沉着脸。
荀彧这会儿抬起头,道:“陛下还没有旨意吗?”
钟繇道:“没有尚书台的奏本,陛下的旨意没法下。近来丞相做了不少事情,我有些担心。”
荀彧点头,稍稍思忖,道:“王允一案,依我的看法,最终还是会落到廷尉府,只需等陛下的旨意。这些事情,也不算紧要。我们须为夏粮做些准备了。”
见荀彧不关心王允一案,钟繇若有所动,道:“文若的意思,趁机将‘裁减冗官’一事,拿到吏曹?”
荀彧沉吟着,道:“治大国如烹小鲜,须着眼大局,小处下手。陛下言,治国先治吏,澄清吏治,势在必行。”
荀攸只是稍稍一想,便道:“这里面牵扯太多,若是我们一股脑子去做,怕是会适得其反。”
荀彧看向他,道:“所以,现在要紧抓两件事,一个是吏治,一个是赋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推一推,只要这两件事情做好,大汉中兴在望!”
荀攸,钟繇听着荀彧坚定铿锵的话,不由得对视一眼。
荀彧豪情涌动,磨刀霍霍,他们两人却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巨大压力。
这会儿,河内郡。
刘辩在赵云,典韦的陪同下,正在巡视着一处处田垄。
而刘辩左手侧,站着河内太守,司马防。
司马防人高马大,颇为俊逸,但此刻满脸愁色,道:“陛下,自从秋种之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些栗苗不知道为什么,成片成片的死。臣仔细查探,至少一千顷出现了这种情况……”
刘辩双眉紧拧,来到一处田头,拔起一根枯黄幼苗,只见泥里的根都已经烂了。
“一千顷?”
刘辩抬头看向远处,到处是农田,望不到尽头,道:“其他地方有这种情况吗?”
司马防道:“臣去信问过,并没有发现。”
刘辩对这些没有什么研究,说不出所以然来,与潘隐道:“记下来,回去之后,要召集一些农事方面的人才,对此进行专研。还有,要在太学、鸿都门学里,加上农学课程……”
潘隐应着,一字不落的记下。
刘辩又走了一阵子,发现灾情不容乐观,心里也有些沉重。
“想想办法,”
刘辩看着司马防,道:“找到原因,尽快解决……解决不了,也要安抚百姓,朕会命户曹拨下钱粮来。”
司马防连忙抬手,道:“陛下,河内倒是不缺粮,各处世家勇于捐献,百姓过冬,完全不成问题。”
刘辩眉头一挑,这河内郡的世家,这么慷慨无私的吗?
不等他说话,不远处,一个卫士急匆匆跑过来,单膝跪地,递上一道奏本,道:“陛下,皇城府急报。”
刘辩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去,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朕,差点把你忘记了。”
这道奏本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汝南太守李儒,因为是王允的同党,担心被牵连,先一步入了董卓的幕府了。
“无需在意。”刘辩随手将这道奏本扔给潘隐。
潘隐连忙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收好。
刘辩又看向这些田地,忽的与赵云道:“禁军大营的屯田,进行到哪里了?”
赵云一身银甲,闻言立即抬手道:“回陛下,经过卢公的一系列安排,目前禁军大营屯田比去年多了两倍,口粮已足够。”
卢植主管禁军大营事宜,忙的天昏地暗,哪怕病重,仍旧在做事,没有耽误一点。
想着卢植的病情,刘辩不禁一叹,道:“医师说,卢卿家挺过这个冬天,也挺不过下一个冬天。”
赵云神情默默。
相比于皇甫嵩的高不可攀,卢植就平易近人的多,尤其是在各种品行上,严于律己,待人以宽,不贪不占,一心为公,是一个难得的直人!
赵云对他很是钦佩。
“陛下。”
这时,潘隐忽的上前,道:“京里转来的奏本。”
刘辩接过来一扫,不由得皱眉。
这是曹操的奏本,主要是为夏侯渊求情的,甚至于说出了‘臣以身替,望赎罪责’这样的话。
“朕,怎么感觉有种被威胁的感觉?”
刘辩看着曹操这道奏本,下意识的摸起了下巴。
这道奏本里,字里行间,充斥着一种‘傲气’,没有以往那么的谦卑了。
刘辩抬起眼皮,看向边上的司马防,道:“卿家对曹操怎么看?”
司马防收到了他父亲的信,自然知道‘谨慎’二字怎么写,一脸的沉稳,道:“回陛下,臣与曹将军并不相熟,是以不知道为人。”
刘辩若有所思的点头,抬头看向青州方向。
曹操手握十多万兵马,两郡之地,天高皇帝远,是不是,真的骄纵起来了?
“那夏侯渊,大司马府是怎么处置的?”刘辩一边想一边道。
潘隐想了想,道:“应当是仗打六十,监禁三年。”
刘辩嗯了一声,这种处置,多半是夏侯渊有些功劳,不然严格起来,夏侯渊判个死罪都绰绰有余。
而曹操的‘臣以身替’,就很值得玩味了。
在刘辩的计划里,卢植病重,最好的替代人选,便是朱儁,可现在看来,朱儁一旦离开青州,曹操将无人可以制约了!
青州刚刚平定,需要曹操镇守,一时半会儿,无法命他抽身而出。
“曹操……”
刘辩心里慢慢推敲着,以往他是考虑怎么用,现在考虑的,则是怎么用的放心。
“陛下,”
潘隐站在刘辩边上,低声道:“天色渐晚,京里一直在询问陛下合适回京。”
刘辩回过神,道:“王允的案子清楚了?”
潘隐道:“是。刑曹缉捕了所有党羽,拿到了口供以及罪证,已经上到尚书台了。”
‘希望王允这颗人头,能够有所震慑。’
刘辩心里想着,道:“典韦,回京。”
“遵旨!”典韦瓮声道,一招手,四周的便衣禁卫出现,林立在四周。
刘辩上马车,一只脚踩上去,忽然的回头,看向司马防,道:“卿家,真的与曹操不熟?”
司马防一怔,面露疑惑,抬手道:“臣与曹将军确实不熟。”
刘辩笑了笑,双手用力,上了马车。
司马防则疑惑不解,不知道刘辩为什么会问两次。
坐在马车里,刘辩翻看着禁军大营的资料。
这些都是卢植亲手所写,涵盖了兵额,训练,兵制,战法等等,一看就知道费了无数心血。
从这份手书来看,禁军大营实际掌握的兵额,已经高达二十万,这还不包括领兵将领的‘临时招募’、‘招降’之类。
比如曹操招降青州黄巾组成的十多万大军,在禁军大营的数字上,只有两万。
而这‘二十万’大军,除了守卫北方各州外,三辅之地有三万,禁军大营还有五万。
守卫洛阳的禁军是一万,羽林军是一万八。
这林林总总的数字加起来,吓了刘辩一跳。
“朕都不知道,朕有这么多兵马……”
刘辩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
他很是震惊,并且,这‘二十万’还不是真实数字,一旦算上那些将领、州牧郡守等私自招募的兵马,这数字,还得翻个一倍不止!
“还得好好整肃一番……”
刘辩眉头慢慢拧起来。
一个曹操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但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帅,可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文官,朝廷非但不能用强,还得小心翼翼的哄着。
‘还是不够强……’刘辩暗自道。
如果朝廷够强,他就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高估了我的脑子,也高估了我的手速,flag倒了。
只写了八千字o(╥﹏╥)o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