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伏登时被燕离这句话砸得有些神志不清,心神巨震。
师尊是为了自己而入境?
她一时分辨不清自己心头到底是怎样的滋味,只觉体表都有些酥麻战栗。
程伏声调微抖,心底已是惊涛骇浪,面上仍佯装淡定:“师父是在……挂念我么?”
语落,便见燕离眼瞳陡然颤了一颤,清冷白皙的面容乍然漾开奇异的情愫,与寻常模样全然不同。
不算狭小的客房内漫着十分莫名的气氛。窗外投入晨光,氤氲出一片明亮又绵软的温情。
程伏心头炽烈,一颗心上下扑腾,将她磨得耳根通红。
她止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明知这是不可亵渎的天上仙,却偏偏想揽一怀烈焰,让面覆霜寒的仙子眉梢眼底沾染上她的影子。
妄念。
她心头温软又霜寒的妄念此刻抬起眼,非常微不可察地一点头。
程伏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挪开一些,而后恢复镇静的神色。
她若无其事地扬眉一笑,和平日里一样亮眼明媚:“劳您牵挂,弟子很好,测试境并非要人性命的历练,师尊莫忧。”
端端正正,一板一眼,面色神态都端得齐整,看上去全然是一个受了师父恩惠,认真表达感恩的小徒弟。
燕离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已是傍晚时分,程伏将房内灯火燃起,看着床上影子摇晃的师尊,心神恍惚一瞬。
她闭眸,定神,摒弃多余的想法,公事公办道:“师父,徒儿可否在您身旁打坐?”
泠泠的霜雪嗓音淡然响起:“自然。”
一夜安稳。
晨光熹微的时分,有曦光洒在少女纤长卷翘的眼睫上。程伏眼皮一抖,倏然睁眼。
她对外界的感知十分敏感,些微光芒与声响的异变,都能尽收心中。也因此,她天赋极高。修士所需的敏锐直觉,一向宝贵。
燕离已经不在房中。
床上被褥被人叠得齐整,程伏想起昨夜她比划剑招时,指风曾把被褥划乱散开,皱皱巴巴的。
原以为师尊会因此不喜,没想到师尊不但没有嫌弃,还亲手帮她将床上理好。
她心上浮起一阵暖意,随即就被“笃笃笃”的敲门声惊得眼神一凝。
程伏披衣起身,启开黑漆的实木门扉。
从门缝中缓缓显现的,是陈谦茹神情温柔的面容。
陈谦茹将一个洁白的方块纸片塞到程伏手上,道:“这是昨天那人说给你展示的‘诚意’,希望你能尽早考虑进修止妄的事情,他会竭尽所能帮助你。”
程伏干笑一声。
这短衣人,真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江湖骗子。她自认这个时辰起床也算是闻鸡起舞了,没想到短衣人在清晨节点已经委托好了自家队友,积极联系后续业务了。
惭愧,这个骗子让她这个走后门的止妄学生感到非常惭愧。
于是惭愧的剑尊弟子跟着陈谦茹下了楼。
客栈大堂里人声寥寥,而短衣人坐在中间最显眼一个大桌上,面朝阶梯口,正翘首等待程伏。
短衣人一见程伏,忙起身迎她,口里絮絮说道:“哎,客官,可把你等来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动身前去止妄?”
程伏施施然坐下,闻言奇道:“你这话,说得就像是我赴止妄赶考了,便必定通过一样。我若能过,自然就去了,何须你催我?”
短衣人很是不满地一眯眼,神色漫上一丝傲气:“你手里抓着的东西,就是我保你进止妄的证明。你只管和我同去就是,区区一个止妄,少爷还进不得了?”
程伏满腹纳罕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
方才陈谦茹递给她,她懵懵懂懂只顾抓着下楼,没有细看。
此刻一低头,入眼的,依然是那副雪发黑眸的女子画像。
程伏沉默地抿了抿唇,无奈地将这玩意扔进自己的仙人袋里头,道:“燕剑尊当真会通融我这样的学子进止妄?”
语落,她又觉得眼前一花,有冰雪的凉气拂面而过。程伏睁大眼,看见燕离虚幻的身影出现在短衣人背后。
短衣人犹不自知,嘴角一撇,张嘴就来:“燕剑尊是我什么人?想当年,我和她是过了命的关系,若是没有我,燕剑尊早在筑基时期陨落了,何来现在的无容剑尊?”
程伏呆滞地听着,眼神定定看他身后神色平静的无容剑尊本尊。
“倒不是我放大话,燕离这人虽然看着冷面冷心,但对故人心肠热得很,我一开口,保准她给你放进学府!”
后面的燕离眸色深深,唇角似乎在短衣人的胡扯之间微微勾起。
随着骗子话音落下,被诽谤的无容剑尊居然很是罕见地一点头,看上去是赞许的模样。
程伏原本还觉得尴尬,见师尊神色轻松,甚至盈起喜意,她便也禁不住弯了眼眸。
短衣人还当自己这段话起了效果,狗腿又积极地添火加薪:“少爷,您真不考虑?这活计吃力不讨好,也许你是我做的最后一单咯。”
粗糙的黑木桌上,一道亮眼的雪白银锭倏然闪过,在桌面上啪一声击出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