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香槟荡起层层涟漪,反射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快十八岁的何清歌低下了头,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在香槟色的液体中看到了以前。
看到他抱着自己,温柔地喊她:小清歌。
“清歌,怎么了?姐夫和你说话,你发什么呆?”看着何清歌没动,时修再次出声。
何清歌这才回神,抬起头,眨了眨眼,摇摇头,“我没事。”
三十七八岁的男人越发沉稳,气质儒雅,浑身散发着男人味,对年纪小,又没有安全感的女孩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
可是,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姐夫。
她和她之间隔着快二十岁的年龄差,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何清歌笑笑,转头看向自己越来越漂亮的姐姐,抬起手,举了下酒杯。
而后,她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速度快到何风眠想拦也拦不住。
“清歌!”
时修抬手,压住了何清歌手上的杯子,皱了眉头,“你第一次喝酒,别喝这么急,待会儿会难受。”
何清歌勾唇一笑,松了手。
何风眠忙抢过杯子,有些担心,“清歌,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时修也是一脸担忧。
夫妻俩的表情如出一辙,十分默契。
刚开始,对于何风眠和时修婚姻,大家都不是很看好,说时修只是被美色迷住了。
但是这几年,何风眠越来越优秀,时修对何风眠也越来越好,几乎只要有何风眠的地方,就要时修。
于是大家又夸他们是神仙眷侣,把两人的婚姻传成了佳话,人人都很羡慕。
何清歌脑子有点晕,她眼眶微红,视线也变得有点模糊。
作为何风眠最亲的人,她看的最明白。
她如今已懂了情爱,不再是以前那个连姐夫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了。
何清歌很想问自己的姐姐,很想问她明明时修对她这么好,这么爱她,她为什么还要留着陈大哥的照片。
也很想问时修,明明都看到了照片,为什么还能无动于衷,假装无事发生。
还未满十八的何清歌对爱的理解还很单一,她有很多很多的不解,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最后,她只是弯唇一笑,对时修认真道:
“我和同学约了去旅游,等旅游结束就直接去学校了。”
“大学就没什么几乎能常常回家了,姐夫,你帮我好好照顾我姐。”
“我有点累,就先回去睡觉了。”
何清歌把所有问题都咽下,所有的感情都藏住。
因为,何清歌是她的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出身在单亲家庭,没有妈妈,只有一个老实但又古板的父亲。
这对她的成长而言,有很多不便。
幸运的是,她还有一个大她很多,又很疼她的姐姐,她对事物所有的认知和理解,都是她姐姐教的。
但她没想到的事,连爱情都是。
因为不想拖累,不想为难,所以选择放弃,选择转身离开。
而时修是她的姐夫,是从小到大,她遇到的对她最好的男人。
在何清歌察觉到自己对这个男人有不该有的感情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对她姐姐的爱有多深。
很多时候,看破的事不能说破,说破就是两败俱伤。
甚至,是三个。
宴会依旧很热闹,何清歌虽是主角,但是有时修的纵容,她照样可以说退就退。
回到房间之后,何清歌并没有睡觉。
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盯着摇曳的飘窗发呆。
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又被她倔强地伸手抹去。
这并不是何清歌第一次喝酒,可她刚刚并没告诉何风眠。
半个月前,班级举行的毕业聚会,何清歌去了。
毕业了,脱去了高中生的外衣,同学们都变得大胆,该表白的表白,该牵手的牵手。
那些偷偷摸摸的“地下恋”也一对一对浮出了水面,就算班主任在场,也毫无顾忌。
一直专心于学习的何风眠才发现,原来班里已经成了那么多对。
以前房东的儿子聪子是隔壁班的,就在隔壁包厢,他大概是喝了点酒,借着酒劲跑到了他们班的包厢,把她拉了出去,和她表白了。
十八岁的少年,比儿时高了不少,渐渐长开的五官也变得好看,十分阳光。
他为儿时的不懂事向何风眠真诚地道了歉,说那时只是年纪小,喜欢她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于是便总是欺负她,借此来引起她的注意力。
何清歌接受了他的道歉,但拒绝了他的表白。
“为什么?是因为我以前的事吗?”
何清歌摇头,“不是,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已。”
当年也许只是小孩子的胡闹,是什么原因对现在的何情歌而言,也已经变得不重要。
但那些伤害和刻进骨子里的怯懦和自卑一直如影随形,这也是她这么努力的原因。
只有变成别人口中最优秀的那个人,才能刮去哪些自卑。
对于他的喜欢,何风眠有点开心,但那不过是因为重新拾起了骄傲,更有底气和自信罢了。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那种人。”少年又问。
何清歌继续摇头,而后什么也没说,回了包厢,把挫败的少年一人留在原地。
在座位上坐下,喝了两杯酒的同桌立刻挨了过来,给她递了杯酒,醉醺醺的说道:“清歌,你知不知道,我们班学习委员喜欢你啊?”
因为刚刚经历过一遭,何清歌对这些幼稚少年的游戏不耐,心中有些烦躁,“不知道。”
同桌呵呵笑,凑上前倒着她的肩上,张嘴就是满嘴酒气,“不是不知道,你是不上心。”
“我经常看你对着手机通讯录发呆,说,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跟我说说,是不是你总是看的那个名字,叫什么来着,时什么什么……”
何清歌愣住了,没说话,低头一口喝完了酒。
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只是逃避不肯承认罢了。
但一旦被人戳穿,就再也骗不了自己。
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喜欢像时修那样的男人。
更准确的说说,她喜欢时修。
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能再有另一个时修,别人学得再像,那也不是他。
从什么都不懂,到情窦初开,再到现在小心翼翼的隐藏,何清歌自己也不知道,她对时修的感情是在什么时候有了变化的。
她总是记得,时修当年会和何风眠夸她可爱,陪她玩仙女棒,却忘了,那是因为她是何风眠的妹妹,他只是要讨好她。
她总是记得时修会带她去游乐园、动物园玩,却忘了,那是何风眠不喜欢出去玩,除非是她想去。
她也总是记得,时修给会给她买气球和她喜欢的香草冰淇淋,却总是忘了,他会买两个,第一个给何风眠,第二个才是她的。
……
除此之外,还有种种种种。
那些好是真的好,只是对于现在的何清歌来说,原因都是她不想要的那种:
--因为她叫何清歌,是何风眠最疼爱的妹妹。
可无法抵抗的,她却因为这些好而越陷越深。
酒的味道很苦,可那种飘飘然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那天晚上,时清歌也忘了自己喝了多少,早上在同桌家醒来的时候,她的头像是裂开了一般,很痛。
先起床的同桌端了杯水过来喂她,眼中冒着星星,好奇地问:“那个会叫你小清歌的男人是谁?”
何清歌喝水的动作一顿,目光闪躲,“你为什么这么问?”
同桌笑嘻嘻,“你昨天喝醉了,我把你带回家的时候,你可是一直揪着我的衣服哭闹着问我,说以前总叫你小清歌的,为什么现在不叫了?”
“不过小清歌这个称呼好可爱,听起来像是‘情歌’的情,有点甜。”
何清歌低着头,回想不起昨晚自己醉后说了什么。
她也想不起,时修是在什么时候不再叫她“小清歌”的。
也许是在她改变称呼叫姐夫之后,也许还要更晚一点,是在他觉得她长大了,需要注意之后。
可这个称呼,甜吗?
小清歌,小情歌,是很好听。
但可惜的是,时修的小情歌不是她,是她的姐姐何风眠,一个最擅长唱情歌的歌星。
想到这儿,何清歌低低地笑了一声,又喝了口水,而后咳了好几下,皱着一张脸看着同桌,“你是不是往水里加啤酒了?”
同桌一脸无辜,“没有啊?”
“那为什么是苦的?”
同桌纳闷,从何风眠手中抢过杯子,尝了一口,随后一脸严肃,“何清歌,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把味觉都喝坏了?”
……
回忆戛然而止,何清歌闭了眼。
她冷静了一下,而后洗了澡,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和朋友一起去旅游。
看完了广阔的大好河山,何清歌直接去了大学。
虽然离家远了,但是因为网络,何风眠和时修依旧无处不在。
大学时,何清歌在各种社团遇到了很多优秀的男孩子,但他们没有一个有时修成熟、稳重、温柔、耐心、对她好。
承认了自己的感情之后,何清歌就像是陷入了一种怪圈。
她会下意识地拿所有人和时修做比较,最后,总是时修赢。
何清歌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最困难的时候,遇到了能够帮助她和姐姐的人,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么优秀的自己。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她不该在那么小的年纪里,遇到了一个那么优秀又温柔、几乎惊艳了她年少所有时光的人
但,那人却不是她能肖想的人。
可越是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人在心中就扎根扎得越深。
每次何风眠和时修打电话过来,何清歌都要小心翼翼,很累。
她开始觉得害怕,害怕自己留下会说错话、做错事,所以在系里有交换名额的时候,她毅然提交了申请,顺利出了国。
同年,何风眠给时修生了个宝宝,名字叫做时怀瑾。
忙碌的学业让人忘了其他,国内多了个小宝宝的夫妻俩也忙忙碌碌。
日子步入正轨,一切都缓慢而有序的往前走着,正是何清歌希望的样子。
只除了一件事不顺心,有了宝宝之后的何风眠变得唠叨,总是催她找男朋友,希望她回家,但都被她三言两语搪塞的过去。
毕业后,何清歌也没有回国。
她凭着优秀的学历进了时锦纪的海外部,一步一步往上爬,一个人无依无靠,只凭着能力和满腔的勇气,也爬到了普通人爬不到的位置上。
期间,时修因为合作项目来过一次。
会议结束之后,他特意去何清歌住的地方看了看,亲自给她做了顿家乡的饭,全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他说她长大了,还夸她变得优秀了,可以独当一面,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弱弱小小,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不知怎么的,一直心情平静的何清歌在那一刻情绪突然崩溃了,她扔下筷子,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哭得不能自已。
可能是时修做的东西太好吃,是她最想念的味道。
也可能是她一个人坚强了太久,能依靠的人突然在自己的时候,她心里委屈,忍不住想依靠。
时修被吓了一跳,他伸手虚虚地抱着何清歌,柔声哄了很久。
“是不是想家了?想家了就回去,你姐姐一直很想你。”
“还是在这里被人欺负了,告诉姐夫,姐夫帮你……”
何清歌揪着时修的衣服,拼命摇头。
她像小时候一样,把眼泪都擦在时修的衣服上,声音哽咽,“你能再叫我一声……一声小清歌吗?”
就像当初她转校不适应时,他抱起她哄时的那样,一声一声“小清歌”,声音温柔动听。
时穆轻轻笑了一下,抽了纸给何清歌擦了眼泪,温柔地拍拍她的头,低声:“还是个小姑娘啊。”
毕竟差了快二十岁,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在时修的眼中,何清歌就像是他的亲妹妹一样。
“小清歌,如果觉得逞强,为什么不回家?”
“或者,你也找个人陪着你、支持你也可以,替你负担。”
“一个人,确实会很辛苦。”
何清歌很容易满足,她如了愿,剩下的话便不想再听。
她立刻离开的时修温暖的怀抱,擦干眼泪,笑着开玩笑:“不要,他们还不如我呢……”
一次任性之后,何清歌更加不敢回国了。
公司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不再为难她。
何清歌这才明白,时修为什么要特意来找她。
他是想为她立威,主动做她的靠山的。
想明白之后,何清歌笑了笑,更加安心的留在了国外。
她的职位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忙,整天在空中飞来飞去,脚不落地。
就像是一只鸟,不落地的时候,才最有安全感。
何清歌以为,她以后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但是后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她最亲的姐姐毫无预兆的在舞台上昏倒,随后,被查出了癌症,余下的生命可能也没有几年了。
何风眠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何清歌不管不顾地推开了所有的工作,赶了回去。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是在民政局见到的何风眠:
--时修和何风眠离婚了。
何清歌不懂为什么。
晚上和何清歌躺在一张床上,她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何风眠很平静,她侧身躺着,笑着摸了摸何清歌的长发,“不久前,我遇到陈呈了。”
“清歌,你知道吗?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他,在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的时候,我脑中浮现的是他。”
“我的一生都在被命运推着走,被迫选择,为别人而活,但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清歌,你能理解姐姐吗?”
何清歌摇头,晃出了满脸的眼泪。
她不能理解。
时修是她最爱的男人,也是她不敢奢望也奢望不到的男人。
所以,她不能理解得到了时修所有的爱的何风眠,为什么能放弃的这么轻而易举。
为什么自己得不到的人,她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但何风眠有一句话说很对,何风眠的确是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为父亲,为她,为这个家。
顾虑太多,何风眠只能在衡量之后推开喜欢的,最后选择最合适的。
何清歌是受惠最多的那个人,所以对何风眠的选择,她没说说话的权利。
“姐,我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夫和阿瑾能理解吗?”
“阿瑾还那么小!”
闻言,何风眠沉默了片刻,而后,她深深地看着何清歌,认真道:
“所以清歌,你能不能答应姐姐,替我好好照顾他们。”
何清歌盯着何风眠的眼睛,愣住了。
何风眠的眼神太深,她看不懂,也不知道何风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答案无解。
何风眠离开了。
之后,十一岁的时怀瑾生病住了院,时修看着很平静,但眼见着憔悴了不少。
于是何清歌打算听何风眠的话留下,抛掉国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好好照顾时修爷俩。
可又出了一个意外,让何清歌再次改变的主意。
在时怀瑾出院后的某个晚上,时修在酒会上喝得大醉。
何清歌接到了秘书的电话,去大门口接人,手刚碰到时修的手臂,便被时修抱住,死死压在了墙上。
他的唇和炽热的呼吸一起一起,落在自己的颈间,又痒又麻,让人浑身发软。
何清歌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也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过。
她被吓了一跳,忘了推开时修,也忘了挣扎。
鼻息间都是酒精的味道,经过几年的训练,何清歌的酒量已不是当年那般几杯啤酒就能醉,但是这次,她光闻味道,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眼看时修的吻就要落下,“风眠”两个呓语般的字在安静的无人的夜晚格外清晰,唤回了何清歌的心神。
她头一转,及时偏开了。
时修醉醺醺的吻落在脸上,何清歌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不要。”
何清歌出声拒绝,声音颤抖。
音落,她分明感觉到男人的身体僵了一下。
何清歌做了几个深呼吸,忍住眼泪,她将人推开,用手扶着往楼里走,冷声道:“姐夫,你醉了,我扶你回去。”
时修安静了下来,颓然将半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何清歌的肩头,闭着眼睛,任由着她扶着自己走。
将时修安置好,何清歌跑回了自己的卧室,蹲在浴室的角落的地上埋头大哭,把脖子上的吻痕擦得通红。
那些痕迹是眷恋,也是心中如魔鬼般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姐姐和风眠经历了同样的命运。
但她没有两情相悦的人,也没有两个一直等着自己、爱着自己、一心一意只有自己的人,所以没有勇气像何风眠那样任性。
有时候,何清歌会想,自己为什么会是妹妹呢?
时修为什么会先遇到她姐姐呢?
但无论如何,她和时修之间的鸿沟,一直都在。
爱之所以爱,或在于不可得;
惧之所以惧,或在于不能失。
时修对于何清歌而言,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存在。
又爱又惧,是不可得,也是不可失。
所以何清歌不敢靠近。
在时修没给信号之前,她甚至不敢留在时家。
那晚的意外不能再发生,时修不该抱她,她也不知道若是还有下次的话,她还能不能逼自己推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是在晚上,天太黑,又是在监控的死角,所以没拍到。
时修又醉得连路都不会走,何清歌相信,他就算醒了想起了什么,也只会当成一场梦。
如风过无痕,发生过的事,也只有水记得。
……
第二天,何清歌以工作为由,再次踏上了离开的路。
她不能呆在国内,至少在那个时候不能。
这一离开,又是十几年。
除了过年,她几乎不回国,但她的房间时家还是一直留着,所有用品也定期更换。
就像是,在等她回来。
但何清歌怕自己会错意,一直到现在,人都老了,情情爱爱也变得没那么重要,她也依旧什么也不说。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明确的、可以留下的指令。
否则,她宁愿当一只鸟。
不落地的在天空苍老,然后安静的坠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
*****
安之抱着满怀的精致荷包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她脑中还回荡着何清歌的话。
说这段话的时候,何清歌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声音也淡淡的。
她好像,就只是在阐述一件很简单的事。
可安之却莫名喉头酸涩,红了眼眶。
她懂,懂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因为太爱,所以安之甚至不敢想象,若是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动心,而时怀瑾却无动于衷,甚至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她是会是什么感觉。
不能想,一想就觉得心里闷得慌。
于是,安之也就想象不出,在何清歌安静的面容之下,压抑的到底是怎样的汹涌巨浪,又压抑了多久。
那么瘦弱的女人,是怎么怀揣着满怀的秘密,一个人走了那么长的路……
怀中的荷包软软的,安之伸手捏了捏,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她突然想起了几年前,她第一次在老宅过年的时候,何清歌和她的对话,跟今天的情况很像。
看到安之出来,时怀瑾上前揽住了安之的腰。
见安之脸上的表情不对,他低声问道:
“怎么了?”
“不开心?”
安之摇摇头,靠在时怀瑾的怀中蹭了蹭,“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幸运。”
“嗯。”时怀瑾低低应了一声,他没有多问,只当安之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垂眸,视线在安之怀抱里的小荷包上扫过,“这是?”
闻言,安之直起腰,往后退了一点。
她将怀里的荷包一股脑全塞进时怀瑾的怀里,“这是小姨亲手织的,是新年礼物,你快选一个,然后再拿给其他人。”
时怀瑾没动,只笑着看着安之,眼神揶揄,“让我先选?”
安之歪着头,笑眯了眼。
淡薄的月色下,男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那一双眼睛极漂亮,在安之眼中,是高于月色和雪色下的第三种绝色。
安之不自觉地舔了下唇,像做贼似的四处看了看。
见没有人看他们这边,她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时怀瑾的衣襟,掂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因为我偏心啊。”
说完,她又凑上前吻了一下,“瑾宝,新年快乐。”
时怀瑾笑,“新年快乐。”
语毕,他正低下头准备回吻,可安之的脚却突然被抱住。
“妈妈。”
安之连忙松手,一把推开了时怀瑾,挥挥手,催促道:“瑾宝,你快去发礼物。”
而后,她在时嗯嗯面前蹲下,扶着时嗯嗯的肩膀,柔声问道:“嗯嗯,怎么了?”
时嗯嗯偏过头,短短胖胖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妈妈,我也要新年礼物。”
他对安之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往时怀瑾脸上瞄,眼神带着挑衅。
谁让你给我喂没有剥皮的葡萄,就不让娇娇亲你,哼!
时怀瑾抱着手臂,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安之笑了笑,捏捏时嗯嗯软软的脸,正准备亲上去的时候,时嗯嗯却突然被人抢走了。
抬头,安之只能看到时怀瑾走远的背影。
亲亲没要到就被抱走,时嗯嗯不断挣扎着,可抱着自己的手臂纹丝未动,他被迫离自己的娇娇妈妈越来越远。
时嗯嗯抬高手,生气地揉乱了时怀瑾的头发,“不让我收新年礼物,爸爸坏蛋。”
时怀瑾嗤笑了一声,低头扫了时嗯嗯一眼,“想要亲亲?”
“嗯。”时嗯嗯点头,抱住了时怀瑾的脖子。
看着被自己揉地乱七八糟的头发,时嗯嗯有些愧疚,又抬起手一点一点抓好。
突然,脸上贴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时嗯嗯动作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脸,噘起嘴看着时怀瑾,“我是想要娇娇的亲亲,不是你的。”
“那你别想了。”时怀瑾横了时嗯嗯一眼,又低头在时嗯嗯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我给你两个,抵娇娇一个。”
时嗯嗯:“……”
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爸爸,委屈地捂住了自己两边的脸颊。
良久,嘴里吐出四个字:“瑾宝混蛋。”
闻言,时怀瑾脚步一顿,挑了下眉。
见时怀瑾看着自己,时嗯嗯又赶紧抱住了时怀瑾的脖子,低头蹭了蹭,开始撒娇:“爸爸,你不可以骂我,我是和妈妈学的。”
“你骂我就是骂妈妈。”
时怀瑾:“……”
这母子两撒娇的方式倒是一模一样。
时怀瑾心中一软,轻笑了一下,也没骂时嗯嗯。
他将时嗯嗯放了下来,将手里的小荷包递到他面前,温声道:“这是姨婆送的新年礼物,你选一个。”
时嗯嗯咬着手指看了看,指了指最中间的那个,“爸爸,我喜欢蓝色,我要这个可以吗?”
“可……”
时怀瑾拿起了蓝色的,刚说了一个字,声音就顿住了,而后舌尖一转,说出口的话也变了,“不可以。”
“为什么?”时嗯嗯不解。
时怀瑾拿着蓝色的荷包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安神香很是好闻,“因为,这个是爷爷的。”
“哦。”时嗯嗯点点头,乖乖地拿走了另一个兔子状的黄色荷包,“那我要这个小兔子。”
“这个大一点,可以放好多好多红包。”
小孩子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很可爱,时怀瑾笑了笑,“嗯,那你收好,今年的压岁钱不收你的了。”
“真的吗?”时嗯嗯开心的差点跳了起来。
得到时怀瑾肯定的答案后,他连忙将黄色小兔子塞进了口袋里,又拿过了时怀瑾手上的小荷包。
“爸爸,我们去把这个送给爷爷吧。”
说着,他积极地牵着时怀瑾往时修的方向走去,将红包送出去之后,他如愿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将红包小心翼翼的塞进小荷包的时候,时嗯嗯摸到了荷包里的钱。
他低头数了数,而后动作一顿,又抬起右手嗅了嗅,有些疑惑地问道:“爸爸,爷爷的那个包包好像有点香香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闻了闻自己的小兔子,“我的怎么没有?”
只有铜臭味。
时怀瑾看着不远处正蹲在地上挪烟花箱子的时修,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你姨婆偏心啊。”
……
那只蓝色的装着特制的安神香薰的荷包,最后还是落在了时修的手里。
夜深了,烟花放完了,整片天空都安静了下来。
露又重了几分,时怀瑾把安之和玩累的时嗯嗯带进了屋内。
一阵暖气迎面而来,很舒服。
时修上了楼,下楼时,他手上多了一叠厚厚的红包。
他又给了时嗯嗯一个红包,然后,走到时怀瑾和安之的面前停下,将红包递上前。
“新年快乐。”
时怀瑾垂眸盯着时修手上,迟疑了几秒,而后才接过,“谢谢爸。”
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过红包了,也明白时修是什么意思。
可有些东西在该有的时候没有,后面就算在补上,味道也变了。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弥补不了。
安之也接了红包,道了声谢。
时修点点头,温和地笑了一下,而后转身又给时穆和南桑一人发了一个。
这个年纪越大就越沉默寡言的男人,借着孙子为幌子,以“公平”二字来掩饰自己异常又别扭的行为。
收了红包之后,所有人都上了楼,何清歌还趴在沙发上。
她侧着脸,闭着眼睛,呼吸轻柔,像是睡着了。
时修回头看了一眼,捏着最后一个红包走到了何情歌的身边。
他伸手拿过旁边的毯子,轻轻地盖在何清歌的身上。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何清歌缓缓睁开了眼睛,仰着头,怔怔地看着。
时修没有立刻收回手,他轻柔地给何清歌了掖毛毯。
看着何清歌鬓边的一两根白发,时修叹了口气,缓声道:“你年纪也大了,就别飞来飞去瞎折腾了,今年别走了吧。”
“海外那边的事,我让阿瑾派人过去。”
说着,他时修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手中递上前,“清歌,新年快乐。”
何清歌伸出手,捏住红包的一角,又缓缓缩进毯子里。
寒意被隔绝在外,她笑着点点头,轻轻应了声:
”好。“
她终于不需要再考虑该如何自处的问题,可以坦然留下了。
虽然,她为此蹉跎了大半生。
她的姐姐是时修最爱的女人,她相信现在依旧还是。
但能陪完时修走完一生的人,却是她。
命运戏人……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开宁歌和小宴总的文《危险距离》,打滚卖萌求收藏,隔壁《弱点》连载中,可看。
《危险距离》文案:
天桥底下,宁歌见一小帅哥把一叠红钞扔给路边乞丐,她咋舌,简直想端个破碗和乞丐排排坐。
再遇,她是调酒师,小帅哥是新来的鼓手,腰细腿长臀还翘,腰腹上的猫爪纹身,直往她胸口挠,偏偏脸上又写着生人勿进。
“你那天为什么把钱都给乞丐。”凌晨下班,她上前问。
小帅哥抬眸:“喝多了”
说完,他低头喝完面汤。
宁歌抿唇,分他一半泡面伴侣,悄咪咪勾他的小拇指,“跟我回家,我养你。”
后来,酒吧换老板,他坐上加长林肯扬长而去,宁歌才知道,哪有什么人穷志高小帅哥,只有下凡历劫的太子爷。
她用半根肠,换太子爷日日夜夜,倒也不亏。
重逢是多年后,她是美艳黑红女星,面试乐队鼓手的角色,他是风流不羁小宴总,出品方。
导演临时出题:打架子鼓。
宁歌笑笑,一手架子鼓行云流水。
导演:“找老师学过?”
“算是。”
“时间这么短,你的老师很优秀。”
小宴总笑,与有荣焉。
宁歌答:“我给他打99分。”
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她勾唇一笑,“满分一万。”
宴离生正打分的动作顿住,笑容一僵。
面试结束,导演看了眼男人的评分表,满分100,他画了四个零。
而宁歌被男人堵在墙角,“满分多少?”
宁歌捏住下男人的下巴左右看看,“噢,不好意思,我记错了,满分一个亿。”
当晚,冤家再次路窄,包厢灯影迷乱,她即将被人拉到腿上,却被人截胡。
宴离生抱着她往隔壁的空包厢走,“今晚让我涨涨分?”
宁歌攀住他的颈,笑得风情万种,“好啊。”
——没有什么旧情复燃,只是恰好,她需要靠山,而他需要荒唐。
——
宴离生十九岁生日那天,爸妈给他留了一大笔钱,他像往常一样扔了,回头,一个小姑娘张嘴瞪着他。
隔天,他在酒吧撞上这姑娘,姑娘很有意思,十七八岁,胸大腿长脸漂亮,却画着成熟的浓妆,调得一手好酒,还要养他。
他回勾住了她的尾指,从善如流,一碗面分作两半,一张小床挤着两人,吃不饱,但是睡得很好。
分开后,他再没睡好过。
再遇,是在声色犬马的场合,他身边莺燕环绕,而她一身媚骨即将贴进别人的怀里,被他一手拽了过来。
若是她一定要这样示人,那么对象只能是他!
反正他向来荒唐,多一次又何妨。感谢在2020-08-2623:20:27~2020-09-0222:4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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