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吴裙耳上已换了另一对耳坠。
那雪已晴了,她却还是打着把伞。自闹市缓缓穿过。
这世间看得见她的人很少。
死人可以,将死之人也可以。
雷纯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像她那样被捧的很高的美人自然不会容忍被人折辱。
昨夜之事历历在目。
于是她来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六分半堂的八位高手。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慢慢停了下来。她真的很美,恍若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般,风韵袅袅。
那些男人们已经看痴了,他们甚至拿不动手中的剑。
吴裙将眼眸转向那穿着绿衣的姑娘。
昨夜她自咬了毒/药,今日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她看着那持着古伞的美人微微弯下了身子:“昨夜虽不知姑娘为何对我出手,但想来女子之思不过如此。”
她顿了顿又道:“梦枕亦是情急担心我,姑娘可有受伤?”
这一番肺腑之言着实令人感动,可惜这里却只有一个死人和一群将死之人。
吴裙神色奇妙地看她说着,许久微微叹了口气:
“你自作聪明的样子真丑。”
她声音繾婘若沉香雾霭,却叫雷纯顷刻白了脸色:
“姑娘何必如此折辱我。”
美人当泣总是惹人心疼的,尤其是她那样遇雪尤清的美人。
吴裙淡淡看着她。
她的眼神很静,像是古画卷里经年久韵的沉香一般动人。那是一种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美。
雷纯突然想起了一把刀。
那刀光闪过时也是这种颜色,凄寒诡滟。
她目光微沉,咬牙道:
“我此次前来是想请姑娘……”
她话音未落一只冰凉如玉的指尖便已点上了她唇瓣。
那手恍若玉雕一般,在雪下染了抹艳色。
“嘘。”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
“你此次前来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送死。”
她指尖轻点着那唇瓣温柔道。
众人尚未来得及拔剑,那伞沿便已划过了脖颈。
那是一把很美的伞,在这样的冬日里红梅开的更艳了。
雷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她并未死去,可比这更可怕的是她面上多了道血痕。
血珠顺着美丽的面容缓缓滑落。
雷纯紧紧抓住身下厚雪。
却听一声轻笑。
她们在一个深巷里,那巷子中也恰好有一个酒楼。
锦衣玉扇的男人斜倚在栏边看着楼下美人。
那是一个很年轻贵气的公子,脸上甚至还带着初入江湖的率真,让人看了便不由会心一笑。
可雷纯却笑不出来。
因为她是一个很高傲的人。
一个高傲的人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如此狼狈的样子。
方应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在喝酒。
这酒楼上最好的女儿红顺着喉管滑过胃里,既辛辣又温柔。
他自然是看不见吴裙的,可雷纯种种举动都表明她面前确实站了一个美人。
什么样的美人能让雷纯也嫉妒?
方应看笑了笑,缓缓将手中酒壶向下倾倒。
他的姿态很随意,那酒壶顺着栏杆流下,一滴滴落在美人伤痕之上。
“我请你喝酒。”
他道。
雷纯已昏了过去。
她虽然是个美人,此刻也看不出几分颜色了。
方应看的酒已经没了。
那屋内的桌上却多了个酒坛。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
一道繾婘冷冽的声音道。
这比喻似乎很奇怪,可又确实如此。她的风情古韵中带着寒刃。
方应看轻笑了声。
他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如此也只当那美人身法奇异。
上好的女儿红落在玉杯中,盈盈覆了层滟色。
在那玉杯开始动时,他突然道:
“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你?”
男人总是对神秘的东西充满好奇,方应看也一样。他笑意率真,让人感觉仿佛也受到了尊重。
吴裙并未看他。
她已拿着酒杯走到了栏杆处。
雷纯方才不过装晕,此刻早已被人救走。
方应看也看见了。
不由嗤笑:“她来请你,你若不识好歹,受了伤也怪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