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先前在花园里,霍含栖刚说了那句她们无权无势,任由楚锦怡欺负的话。现下明骊成了准淮安王妃,与楚锦怡平起平坐,都是皇室儿媳。
真真是平地惊雷。
以至于好些人看向明骊的目光中,都夹杂了不少畏惧。
今日这出戏,宛若武帝再为明骊撑腰。
而接旨的当事人明骊,此时眼神也还有些恍惚。但周遭人太多,她终归还是保持了几分清醒,只叫霍含栖掐她一下,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胳膊上传来明显的疼痛感,明骊睁大眼睛嘶了声。
不可置信的偏头:“三姐姐,你居然真掐我。”
霍含栖嘴角咧着弧度,赶紧道歉:“这不是你让我掐的吗,抱歉抱歉。”
话音刚落,另外一位当事人就已经从那头走了过来。适才宣旨时,裴砚礼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人群之中,好些人都在四处打探,却发现没有他的身影。
这下看见人来了,自然就都纷纷看向他。
有人心中艳羡着明骊的好命,有人却想着裴砚礼性情那般奇怪,明骊嫁过去不是好事儿。还有的人,甚至隐隐想要看笑话。
若是武帝这桩旨意并非裴砚礼所愿。
那只怕明骊也讨不着好处。
毕竟两人先前虽说走得很近,但最近不都说关系僵持,纷纷都在等着看戏。
明骊被霍含栖推了推,转身看向阔步而来的裴砚礼。
她睁大眼睛,抿着唇角看向来人。
裴砚礼站定在她面前,却同霍含栖道:“三姑娘给个面子,容本王与四姑娘私下说几句话,稍后本王便将人给你送回来。”
见他这般说,霍含栖怎么可能不愿意,后退半步连连拱手:“殿下随意。”
明骊只好当着诸多人的视线,跟在裴砚礼身后亦步亦趋,低垂着眼睫,始终一声不吭。
等到走得远了些,明骊才抬起头。
或许是怕再遇到上次毒蛇事件,这会儿耳边都还能听得见宾客的说话声,两人也只是拐了个弯,站在了无人能看见的死角处。
明骊捏了捏指头,低声问:“那日你说要我等你,就是为了这个吗?”
“……”裴砚礼像是面子有些挂不住,沉默片刻才道:“我若说赐婚这事儿,我一丁点都不知道,你信我吗?”
两人对立站着面面相觑。
明骊脸上闪过一瞬的无语,凝噎道:“你觉得我信吗?”
裴砚礼伸手挠挠眼皮,往前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语气温和:“赐婚这事情我的确知道,但并不是我主动同父皇说的,毕竟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那日入宫,正好看见父皇面前的圣旨,我才知道这事。”
被他抓着手,明骊有些不太自在,生怕旁人看见。
左右打量了几眼,这才低声道:“我又没有怪你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突然,没想到陛下会真的赐婚,还是在今日这个时候。”
的确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这却是在裴砚礼的计划之中。
先前裴岑远挑衅,让裴砚礼就有了这个念头,他就是想要昭告所有人,明骊是他的,将那股子占有欲拿捏得死死的。但也怕这事情太过高调,明骊会不喜欢,就只好没有提及。
直到今日迎亲到了王府门口,他看见裴岑远看向明骊的眼神,紧跟着楚锦怡摔倒。
也不知怎么,裴砚礼就觉得,或许今天是个好机会。
这些话他未曾同明骊说,只简单交代了几句。
明骊感受着腕骨上传来的涔涔汗意,偏开脸笑着打趣:“适才长陵王妃污蔑是我设计她今日出糗,我还说往王妃仗势欺人,谁知道下一刻,宫里就来了圣旨。”
“这样不好吗?”
裴砚礼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些,嘴角噙着笑:“日后待你入了王府,便也能仗势欺人了。往日里欺负过你的人,你都能全部还回去。”
“我给你撑腰。”
被他这露骨的话说的有几分燥热,明骊低垂下眼睫挪开眼。
裴砚礼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安静了会儿,裴砚礼才松开明骊的手,将另一只手上的檀木盒递到明骊的眼下。
“这是……”明骊迟疑着接过来。
裴砚礼反应稍慢的抬手,撩起她鬓角的碎发拨开:“康公公来宣旨的时候,我回王府带过来的。这是师父的东西,本来是要送给他妻子,但是……”
后面他没继续说,转了话头:“这次他回京后,就将这个送给我了。”
是只白玉镯。
玉间还隐隐透着血丝,看着成色极好,
明骊的指尖轻轻蹭了蹭,她自己是有块玉佩的,是上等的暖玉。但摸着这个,却觉得比那块多年难得的暖玉更要让她觉得好看。
见她看着玉镯不说话,裴砚礼只好问:“你喜欢吗?”
“喜欢。”明骊微微仰起脸,同他对视着,“我很喜欢。”
裴砚从她指间拿来,托着明骊的手小心给她推上手腕。指腹碰了碰,他轻笑:“眼下还有些凉,等你暖一暖就会好的。”
“为什么今日要送我这个?”
裴砚礼忽然抬了下手,碰碰她的脑袋:“定情信物。”
“听说聿朝的定婚传统有这个,旁人有的东西,我们阿骊也要有。”
明骊仰起头怔忡的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适才在王府门口记起的那个梦,以及先前说过的,不会相信爱情这话,似乎都被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挤压了出去。
她眨眨眼睛,没说话。
……
跟裴砚礼分别,明骊回到了宴席上。
霍含栖见她小脸红扑扑的,压低声音凑近问:“你们说什么啦?”
“没什么。”明骊扯了下嘴角。
对于她的不自在霍含栖也没有别的表示,她看着那边桌上与身旁贵妇聊的格外开心的方氏,忽而低叹:“你眼下倒是好了,可我恐怕从今日起,就要死透了。”
明骊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霍含枝抬抬下巴示意她,“从你走后,这已经是母亲交谈的第三人了,你何时见母亲这般殷切过。你今日赐了婚,过些时日二姐姐与陆将军再定亲,那府上便就只有我了,我可不是就要死透了吗。”
被她这番话惹笑,明骊绷着嘴角:“三姐姐你可别胡说。”
“算了。”霍含栖手指筷子戳了戳盘里的鱼肉,语气低缓:“就这样吧,若是母亲真的看中了哪家人,那我便嫁吧。”
这是为数不多的几次,霍含栖同她谈起自己的事情。
明骊收敛了心思,偏头问:“大哥哥婚宴那日,相看的那个男子如何?”
霍含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那人其实很好,品行温和,聊天之间格外注意分寸。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能明显看得出来,他很尊重霍含栖,却并非是对侯府的畏惧。
可是他实在是跟裴彧之太像了。
霍含栖垂眸喝了口汤,就在明骊以为她应该不会再开口说话时,霍含栖终于出声:“我没办法找替身的啊,看见他,我就会无限期的想起太子哥哥。”
“四妹妹,不是他的话,至少也不应该是像他的别人吧。”
明骊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接的说出了裴彧之。
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幸好这边人不多,都在聊着天,没人注意到她们。明骊心中有些不太忍心,微微抿着唇角:“三姐姐,你……”
霍含栖笑起来,笑的却比哭的还难看:“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爱慕他很久了,可能是裴姣为难我那次,也或许是在那之前。”
“若是真的同和他容貌相似的人在一起了的话。”
“那样就太痛苦了点。”
霍含栖眼尾泛红,外放骄纵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掩盖不了她的悲伤,而她也是第一次再这样的场合之下,骤然之间就回想起了裴彧之。
她的眼尾洇了些泪:“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明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适才应对裴砚礼时的喜悦被磨开,她垂眼,愈发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指。
犹记得前世霍含栖到最后的结局,同方氏被流放了边疆。而那道路险阻,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骊不得而知。
她不知道上辈子流放途中。
霍含栖备受看押他们的那些将士欺辱,方氏为保护她,砍死在了一片黄土上。而霍含栖,那个被不苟言笑的霍含枝保护在盔甲之后的妹妹,在方氏离开之后,与明骊在同一个夜晚,流放队伍原地休整时,她看着京城的方向靠在树干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
在明骊的视角下,她只能从孙妈妈口中听说谁砍头了,谁死了,谁又回京了。
苟且偷生的那段日子里,明骊缝缝补补,从那些人的简单话语之中,试图勾勒出旁人后来究竟如何了。但她所幻想的,永远都比真正看到的要好得多。
于是她闭上眼睛的那刻。
只匆匆扫过门口闯入一道身影,却也不知道,裴砚礼跪在她面前眼梢鼻尖都是通红的,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又不得不停下动作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低声喃喃:“你这辈子怎么又不等等我呢。”
-
新婚之夜。
本应该是格外喜庆热闹的日子。
可长陵王府内外,将宾客送走之后,主院里裴岑远就将丫鬟仆人全都赶走了出去。
婚房里,裴岑远站在窗口吹着冷风。
楚锦怡的红盖头已经被掀开落在旁边的地上,她坐在喜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衣服。她看着裴岑远冷漠的背影,眼眶里面泪水簌簌滑落,却又不敢哭出声,怕惹了他厌烦。
沉默好久,楚锦怡褪下外衫,只剩里面的贴身衣物。
她慢慢走近裴岑远,伸手环住他的腰,低声道:“阿远,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六月份的夜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楚锦怡穿着单薄,搂着裴岑远的那双手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的,始终不停地在颤抖。她紧紧挨着裴岑远的后背,脸颊轻蹭,柔软的身子也慢慢靠近。
“你别生我的气了行吗?”
她压低声音,忍着羞耻轻抚着,轻声道:“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我们成婚这件事情,不一直都备受盼望的吗。你转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裴岑远没什么动作,下一瞬就让楚锦怡拉扯着转过了身子。
她娇小的身躯钻进裴岑远的怀里,侧着脸拥住他。
外头夜风阵阵,适才还微敞着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得合了起来。
楚锦怡脸颊红透。
她抿着唇角仰起头看他,微微踮起脚尖,凑近裴岑远的唇畔,小心翼翼的亲了一口。
被索吻的裴岑远仍旧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