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打死未料到,在这家异寨小店中,遇到大师兄。
藏辫小二又去外头拉客人揽生意,果真又拉来一人,热情地将贵客迎至一张餐桌,温禾腾地站起,上前打招呼,“大师兄怎会来此。”
云汲一脸清淡,“我,来此觅几味药材。”
何等药材,值得掌门师兄亲自出马。
温禾一脸不解,端坐餐案前的赫连断沉冷声道:“大师兄果真不怕死,屡次晃悠在本君面前,可是想提前见你死去的父母。”
“赫连君主倒对我的身世打听得清楚,有心了。”云汲不咸不淡道。
赫连断眉峰一攒,杀意外泄。
温禾见气氛有些不对,表演的冲动立马上来,捂着肚子哎呦道:“这是不是黑店啊,我吃了几口鱼怎么肚子疼呢,思筠你怎么样。”
对面的思筠,皱了皱鼻头,“咳,我还好吧。”
小二哭丧着脸过来,“小店百年老招牌,卫生安全问题一向严防死守,从未出现吃坏肚子的情况,这位姑娘你莫乱讲。”
赫连断倏地出声道:“包了。”
小二疑道:“贵客何意?”
赫连断面无表情:“此店,爷包了,闲杂人等赶出去。”
温禾不禁脑门渗汗,凑近赫连断耳畔,小声道:“你忘拉,咱们没钱。”
赫连断凉凉扫她一眼。
温禾立马横声朝思筠道:“我家主子要包店,还不去付钱。”
思筠:“……好吧。”
想必思筠砸了大量银子,说动胖小二遣散店内客人。
好在对面乃分店,小二免了诸客的餐费,又升级了客房,附赠美女推拿按摩,大多客人未有意见。
唯有云汲端坐餐案不动。
思筠靠近俊逸公子,悄声说:“这位兄台,莫让水仙操心,隔壁楼的酒菜也很香,床也软乎。”
云汲起身,朝温禾望一眼,拂身,随一直点头赔笑的小二去往对楼。
赶空人的赫连断起身,迈向二楼,楼下的温禾思筠面面相觑。
只听拐角楼梯口,传来一道泠音,“蒜苗。”
温禾捏着团扇,顺着木梯上跑,哼哧着停至对方身前,“君上有何吩咐。”
赫连断瞥了眼dú • lì一楼的思筠,“你可以滚了。”
二楼,一双人转拐角,入客房,思筠僵至原地。
他出钱包客栈,反而被赶出去。敢情诺达客栈,除了蒜苗,容不下别人。
罢了,他收拾东西去了对楼,赫连断是不讲理的。
一行人之所以暂歇十八洞寨,是因蝎子山连着起了数日雾,当地神巫预测,明日正午深雾弥散,方可入山。
雾瘴乃迷阵,若雾天进山,是什么都瞧不见的。
云汲拎着棕榈房号牌,方要推开房门,瞥一眼木梯拐角处,“谁,鬼鬼祟祟,出来。”
浅雪草二竹已,悻悻而出。
陪着三位尾随而来的顽劣弟子食下晚膳,云汲将三人拿捆仙绳捆了,施了禁言咒,关在客房内。
何等凶地都敢闯,不给点教训,日后怕是更难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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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这夜是十八洞斋的一个红鸾节。
男女皆覆面上街,街面道路,布满千头万绪的红线,一对灵犀线藏匿其中,传说若被有缘人踩到,可受姻缘神婆的祝福,携手白头。
更为玄幻的是,灵犀一线牵,可缠入灵魂,哪怕来世,一对有情人即便天各一方,终将相遇,得一世相守。
据说,姻缘神婆乃古傩国一位专司姻缘的赤发婆婆。后世的月老,受神婆之恩,赠予一沓红线,方成就他姻缘神的地位。
可见这位姻缘神婆相当厉害,每年的红鸾节,吸引十八洞寨男女欢聚,望得神婆护佑姻缘。
只是,极少有人踩中灵犀一线,甚至千百年难出一对,大家只当取乐。
胖小二送茶水时,眉飞色舞讲得传神,温禾对灵犀一线牵,无甚兴趣,倒是对满街的吃食垂涎三尺。
她望向盘坐竹榻的赫连断,央求道:“出去玩吧,好热闹的样子。”
若进了古墓,指不定没命出来,多享受一刻钟便是赚一刻钟。
赫连断阖目,并未理她。
温禾跑出门,朝小二借来一套寨族姑娘的衣饰,故意跑去赫连断身前转了几圈,“好不好看,你不去,我去了喔。说不定一脚踩上红线,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赫连断掀开眼睫,瞧见蒜苗这身装扮越发清丽俏皮,辫稍缀的小铃铛叮叮当当撞人心坎,他冷哼一声才道:“敢去见闲杂人等,仔细你的腿。”威叱罢,复又阖目。
于是温禾一人罩了十分凶悍的傩面具,满街觅食。
可惜她没带银子,掠过琳琅满目的吃食,只能远远瞅着,或嗅一口食香。
花铃看不下去,提议由它向思筠借点碎银子,温禾甚觉有理。
蜷温禾领口的小金蚕,愿为此出一份礼,于是落地化人,握着花铃去找思筠借钱。
如此,魔头总挑不出理。
温禾掠过一对对罩彩面的情侣,欣赏几眼芦笙歌舞队表演,最后被吊桥一角的一家竹筒摊饭吸引。
七色彩米喷香勾人,内掺鲜嫩竹笋腊肉,尤其腊肉晶莹剔透,泛着油脂香,十分勾人食欲。
她正对着竹筒饭咽口水时,一道声音响在耳侧,“想吃,我买给你。”
罩着傩面具的赫连断付了钱,将热气袅袅的竹筒饭递至温禾眼前。
温禾瞧那银子竟是真的,接过竹筒饭道:“你不是不出来么,你那银子打哪来的。”
“朝思筠借的。”赫连断道。
早知如此,就不用让小花去找思筠借钱,桐树成了冤大头,谁都朝他借钱。
温禾摘掉面具,捧着竹筒饭吃起来。
寨族民风开放,女子地位极高,当街搂抱的情侣比比皆是。
而红鸾节上,男女皆罩面具,倘若当街掀了面具,意为求勾搭之意。
街头小哥瞧见温禾生得美,皆蠢蠢欲动,但见姑娘身侧随着异服男子,只咬着黑牙作罢。
两人漫步闲游热闹街道,脚下不时踩几截红线头,温禾吃得满嘴饭粒,不亦乐乎。
身侧男子,玄袖微抬,温热指腹替她抹去唇角黏米。
轻柔的动作,让温禾不由得一愣,偏首望向藏着五官的那张傩面具。
“你……吃错药了?难得不凶我,还对我这么温……柔。”
玄袖垂下,赫连断若无其事往前走。
温禾拽住对方手腕,轻轻抬手,摘掉对方面具。
果然是赫连断。
不知是否是寨内灯烛颜色柔,衬得对方眉眼竟有几分温存。
温禾一时看得怔然,耳根稍红,稍稍垂首,“其实,你不凶的时候,挺好看的。”
踩高跷的一位杂耍路过,不小心撞了温禾的肩,她手中的傩面具坠地,刚巧落至一摊污水中。
温禾弯身拾起,上头已沾了油污,她扯掉对方腰间钱袋,跑向灯火粲然的街心,“你等下啊。”
温禾捏着新面具返回原处,竟不见对方身影。
回身四顾间,身后传来一道冷声:“东张西望是再寻野男人。”
温禾转身,将青鬼面具罩在赫连断脸上,“我要寻的野男人正是你。方才你跑哪去了,我是去给你买面具,这个好看,给你戴。”
“方才?”街头有打铁花表演,火树银花绽漫天,阵阵掌声湮没他的疑问。
“那边热闹,我们去那边逛逛。”温禾说着,跑向人堆,脚下刚好踩上一条红线。
赫连断怔了下,抬步跟上。
脚下踩的一截红线,蓦地幽光一闪。
直到温禾花光了银带里的碎银,才恋恋不舍被赫连断威胁着返回寨楼。
温禾将一堆吃食玩具仍至桌上,捏捏发酸的手腕,“我说,陪女孩子逛街,要主动帮女孩子拎东西,你这态度,合该你单身。”
赫连断的视线却黏在缠在尾指上的一截红线,他手指微微一动,温禾的尾指上乍现同款红线,随之微微一动。
赫连断不满的眼神瞥她一眼,仿似再说,搞什么把戏,扯掉。
温禾:“……你那什么眼神,又不是我绑的,我可没碰你。”
赫连断冷凝不动,满脸皆写着:我信你个鬼。
温禾拉拽尾指红线,用力一扯,两人手中红线消遁。
温禾纳闷间,赫连断旋身走向床榻,唇角牵一道似有若无笑意,“无聊。”
温禾:“……”
那方,桑桑带着花铃去寨楼,找思筠未果,倒是瞧见被束身封口的三位少室山弟子。
桑桑借花铃之力,给三位松了禁制。
翌日,正午,蝎子山雾瘴弥散,远山葱郁扎人眼,一行人朝深山腹地进发。
赫连断朝云汲瞪一眼,未说什么。
穿一片古林,趟一条深河,再思筠熟门熟路带领下,四人停至一方垂有古藤,舞着金翅蝶的洞穴口。
思筠道:“此处便是上邪古墓入口,四翼螟蛾王便栖于穴内。此墓凶险异常,乃三环绝境险地,又称活死人墓。入浅墓多半身亡,入深穴者,虽亡不出,不知内力究竟发生何事。此次若非有赫连君主与仙长共行,思筠定不敢贸然入内。”
赫连断眸带戏谑,瞥一眼眸色恍惚左右张望的少女,“蒜苗,你熟,领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