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嘉低声道:“比起大儿子抛下了自己,她更加在意的好像是小儿子的安危。那么后来她会化成镜鬼,是因为觉得救不了小儿子了吗?”
景非桐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他说着也终于出手,抬掌之间,用灵力将雅姬整个人虚虚笼住。
这样一来,景非桐就感觉到她体内魔气暴蹿,两股神识正在相互抗衡,这种感觉和心魔发作的状态当真是十分相似。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人的心魔是因为一些惨痛的经历从内部而生的,但魔魇则是从外界入侵的。
景非桐稳定住雅姬体内暴蹿的魔气,延缓了她被魔魇吞噬的时间,没过多久,大殿外面的封印被解开,阎禹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他果然还是回来了!
冷不防见到一个陌生人,手里还抱着只狐狸,阎禹的脚步猛地顿住,警惕道:“你是何人?”
景非桐微微一笑,说道:“三王子莫要误会,我不过是一名偶尔经过此处的路人。见冷宫遭袭,便进来看个究竟罢了,您请自便。”
他对着舒令嘉的态度,虽然已经和先前的欠揍样子天差地别,但秉性高傲,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还是一样。
此时景非桐虽然语气温和带笑,但言语间就是有种理所当然的傲慢之意,仿佛他出现在哪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舒令嘉乖乖窝在他的怀里,看着景非桐那副德性,撇了撇嘴。
谁路过还能路过到冷宫里面去?景非桐这么说,分明是连个更有说服力一点的借口都不想找。
阎禹半信半疑,但查看了一下母亲的情况,发现确实是有好转,最起码说明了景非桐没有害人的念头。
他脸色稍霁,勉强道谢道:“那就多谢阁下出手了。”
景非桐道:“好说。还是及早离开这里吧。”
雅姬身上的红斑还没有完全褪去,阎禹也不敢搀扶她,离开一小段距离,低声说道:“母亲,外面有一辆马车,你上车,我带你走,行吗?”
雅姬稍稍缓过来了一些,却不起身,哑着嗓子问道:“你、你、你有没有……”
她说到这里又卡住了,弯下腰去咳嗽,别人倒也还好,可把舒令嘉听的直着急,小爪子按在景非桐的胳膊上,半探着身体去看她,尾巴使劲地晃着。
景非桐怕把他急死,开口替雅姬说了:“三王子,娘娘是问你,有没有把令弟给救出来。”
阎禹的脸色一僵。
对于那个给他丢尽了颜面的弟弟,他本来从出生起就没有好感,再加上他不在雅姬的身边长大,那个身世不堪的小子却受尽了母亲的照料和宠爱,阎禹自然是十分厌恶他的。
要是放在平日里,只要听到雅姬提起这个弟弟,他必定会拂袖而去,但这时,阎禹刚刚差点把雅姬害死,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愧疚,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冷着脸道:“只有冷宫遭袭,他不在这里,又能有什么危险?母亲若是担忧,我便找人接他一起走就是了。”
当下,他便先带了雅姬离开冷宫,然后又令人接了他那位被赶到宫外的兄弟,一同撤离。
为了防止事情有变,景非桐和舒令嘉也一直跟着他们。
阎禹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但后来他发现,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带着这一人一狐狸,景非桐都有办法如影随行一般跟在他们旁边,也就只好放弃了抵抗。
舒令嘉见到了阎禹那个私生子弟弟,发现两人虽然不是同一个父亲,但竟然相貌极为相似。
按照岁数来说,阎禹应该要比他大上将近百岁,不过目前两人都处于魔族的少年期,看不出年龄差别,就更加相似了。
眼看着他们所有的人都被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雅姬得到了救治,仿佛所有的遗憾都有所补偿,舒令嘉却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只觉得心中隐隐不安。
——这一切是否太过顺利?顺利的让人不踏实。
这是,一名魔族御医走出来,宣布道:“娘娘已经没事了!”
这一回,阎禹救下了他的母亲,所有的画面骤然定格。
景非桐和舒令嘉感到了短暂的眩晕,随即,眼前的场景一换,他们再次出现在了那座冷宫中。
没有了到处作恶的魔魇,也没有了遍地的尸体与鲜血,整座冷宫空荡荡的,感觉不到半点生机。
景非桐和舒令嘉再次去了雅姬所在的那座宫殿里,只见梳妆台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面铜镜,镜面上什么都没有。
景非桐冲着镜面凌空一弹指,上面便发出了“咚”一声空空的响声,他说道:“雅姬娘娘,如今执念已了,何妨出来一见?”
镜子上再次影影绰绰出现了红衣女子的影像,随即镜面一闪,她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应该是已经完全消除了所有怨气的镜鬼,她亲眼看见了儿子最终没有放弃自己,如今的面目也不再狰狞。
当脸上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血泪时,他们才彻底看清,雅姬的相貌实际上很是秀丽,有种江南女子般的温柔妩媚。
时间有限,幻境也随时都有可能结束,景非桐拿出珠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知道这串珠子的主人是谁?里面的灵体有是何来历,去了什么地方?”
雅姬看到那串珠子,神色立刻变得十分惊恐,问道:“怎么,怎么会出现在你这里?!”
景非桐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雅姬向后退了一步,喃喃地说道:“阴谋,这都是阴谋。”
景非桐道:“什么?”
“是他。”
雅姬喃喃地道:“我好后悔啊!所有的人都是被他害死的!他要放出纵无心,他想shā • rén……”
景非桐问道:“谁?”
这时,雅姬忽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景非桐,眼神诡异而又惊恐。
她抬起手,指着景非桐的身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他、就、在、你、身、后!”
景非桐蓦然回身,见到了阎禹的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阎禹的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景非桐,看向雅姬,说道:“母亲,又见面了。”
雅姬恐惧地退了好几步。
舒令嘉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心中疑惑丛生,之前对于事情进展太过于顺利的隐忧终于浮出水面。
如果当真是阎禹有愧于雅姬,为何看起来慌乱又心虚的人,反倒是这位被亲生儿子间接害死的母亲呢?
阎禹摊开手,他的掌心中有一个小药瓶。
阎禹将这个瓶子上下抛了抛,开口道:“因为当初一时怕死,我抛下了我的母亲,心里非常后悔。”
“每一个日夜,我都遭受着良心的谴责,我用了无数的方法、付出无数的代价,想要复活她,但无济于事,所以我只好用心照料我那无耻又没什么本事的兄弟,尽可能地给他荣华富贵,当做一种亏欠的补偿。”
“直到,有一天……”
阎禹缓缓地打开了手中的药瓶,放在鼻端轻轻嗅闻着里面传来的药香,脸上露出些微迷醉的神情。
“有一天我受了重伤,躲在一处山崖下面等待救援,身上只有一个乾坤袋——那是当年母亲派人给我送来的,我一直随身带着。”
“——你们猜,怎么着?”
没有人说话。
阎禹看着他们,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之色,脸上的却笑容逐渐扩大,直到笑出了一口白牙,看起来森森的,似乎择人欲食。
他一甩手,将那药瓶重重砸了出去,高声笑道:“于是,我就把里面的疗伤药丸吃了,然后发现,那原来是剧/毒的散魂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