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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2 / 2)

解释是能解释,但裴云玖在黎家村待了半年也没看过杂技团过来,这一次算是饱了眼福。

他和严倾个子高,混迹在人群里面走哪都是最佳观看席,两人就干脆站在最后排倚着榕树看表演。

铺红毯的人走了一圈,分了一个略显驼背的人拿着碗出来,站在村民前面,后头是他的伙伴在敲锣打鼓,村民看到纷纷起哄,“小伙子你们什么时候开始?”

驼背男人敲着铁碗道:“很高兴来到黎家村为大家表演杂技,咱们个辛辛苦苦来到这儿也不容易,就靠表演图大伙儿一个乐呵。大家看爽了看足了,那有钱的就捧个钱场没钱的就捧个人场,现在这里谢过大家伙了!”

村民连忙叫好鼓掌。

裴云玖低声对严倾笑:“是不是很有古装电视剧街头表演的感觉?”

严倾默默点头。

交谈间,后头准备的杂技团人已经上前,分配道具,第一个道具是玻璃碗。

那个驼背的男人把铁碗放在地上,右脚往前脚跟垫着脚尖翘着,上放一个玻璃碗,旁边类似助手的人还在给他递碗,他接一个往天上接一个,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连四个玻璃碗如同变魔术般被他稳稳的抛到空中然后接在手上化成一道圈,他不断接不断抛。然后右脚一踢,又一个碗稳稳当当的加入空中。旁边的助手还抓紧时间给他往右脚上架碗,天上的碗不一会就到了七个。

观众们看得眼花缭乱连声叫好。

齐大爷不断够头往前看,还抽空回头向裴云玖比一个大拇指,“这就是手艺人!”

裴云玖笑眯眯点头认可,学大爷样儿比一个大拇指:“手艺人!”

之后的节目更是精彩,样样考验技术活,但驼背男人绕着观众走了一圈又一圈后,铁碗里的钱却几乎没有增长。

裴云玖偷瞄一眼全程望着表演却没多少情绪的严倾,准备从口袋里拿出一百现金准备结束这场观看的时候,就见侧面的货车里走下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那人叼着支烟往铁碗里看一眼,又无波无澜地收了回来,朝身后的人摆摆手,然后又走上车去。

前方的喷火表演结束,村民们还在卖力鼓掌,驼背男人又走了上了。

他撤走了地上用来规划表演场地的红毯,然后扬起笑容道:“接下来,是本次演出的最后一项节目——”

他身后的人应声蜂拥而上,有两个大男人齐力搬上一块大不规则的褐色石头,目测有半人长一臂宽,高度看过去坑坑洼洼就有二十厘米的样子。

裴云玖拿钱的手一顿,惊讶道:“这不会是胸口碎大石吧?”

石头“轰”地被砸在地上,砸起一片扬尘,离得近的人不住拿手扑灰尘,震惊的看那造成如此大面积灰尘的石头。

很显然,货真价实的大石头。

驼背男人的介绍踩着石头落地声响起:“最后一项节目——胸口碎大石!”

随着他的话音,搬石头其中的一个男人回身拿起身后放着的大铁锤,扬起,朝四面八方的观众示意。

观众的欢呼停顿一秒,然后以超越之前近一倍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裴云玖眨眨眼,问严倾:“最后一个节目还看吗?”

严倾看一眼他攥在手中的百元大钞,默了默点头,“继续看。”

裴云玖就把钱又放回了口袋,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

就在大家以为眼前那两个男人要展现真正的技术时,驼背男人又拿起刚刚拿出的另一个大铁碗,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均匀的扑在地上。

欢呼声骤然停止。

初升的太阳光平铺在地,落在地上那棱角分明的绿色碎玻璃上,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

裴云玖瞳孔一缩,猛地往前一迈。

另一个沉默站在一侧的男人已经先一步躺下,规规矩矩的躺在碎玻璃上。

他脱掉了保暖的棉布大衣,赤身躺在上面,而此时,大石头被待命的其余人搬起,找好角度,放在他的身上。

石头放上的那一瞬间,裴云清楚的看到他猛地紧绷的胸膛。男人牙关紧锁,眉头紧皱,伸出双手扶住石头,然后低吼道:“来——!”

周遭一切,已然鸦雀无声。

众人眼睁睁看着拿捶的那人冲手心吐一口唾沫,然后抓起锤子,怒吼一声砸向石头。

“砰——!”

裴云玖心脏猝然一缩。

围过来的观众瞪大了眼,嘴巴一张一合,刹那间仿佛失了声般,除了碎玻璃上大石头下那人隐忍的痛呼,就只有不断砸下的锤子击石声。

“砰!砰!砰!砰!——!”

没完没了。

太阳落在身上只觉一阵阵寒凉。

已经有鲜血自玻璃下渗出,染红了地上的外延的沙土。

有人看到那宛如红绸缎的鲜血,忍不住捂住嘴巴叫道:“别打了!”

一声打破死寂,所有回过神来的人都在说:“别打了!”“都是血”“快打120啊!!”

在令人胆寒的击打声下,驼背男人沉默的拿起铁碗,朝众人鞠下躬,然后绕着场地外围缓慢的移动着。

挤到前排目光浑浊的齐大爷闭上眼睛,伸手在兜里胡乱的摸一通,抓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钱币丢进铁碗,嘴唇都在抖:“快停吧,再打要出人命了。”

裴云玖缓缓退后,不愿再看地上渗出的鲜血,他撇开视线,无意中瞥见严倾的神色。

视线触及那一刹那,裴云玖浑身一震。

严倾在看着那起起落落的铁锤,眼中却毫无波澜,依旧是了无生气的黑漆漆,不带一点情绪起伏。

宛若古井里千年不变的黑暗,无光无芒,无悲无喜,无生无息。

裴云玖惊愣许久,才从脑中想出一个解释——

他看的仿佛不是一个在碎玻璃上备受挣扎的人,而是平平无奇的一件物品,毁了,便毁了。

裴云玖忍不住攥紧手中的纸币,而后是一声不知道叹谁的叹声。

他终于,明白宁西柯昨天那一段话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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