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露出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朝连沉扬了扬下巴,“姐夫!”
曲冰嗔曲焱一眼,自从和连沉结婚,这弟弟左一口一个“姐夫”,又一口一个“姐夫”,直接把她这个当了三十年的姐姐抛到脑后。
连沉这才起身,自曲冰的包里翻出一叠门票,转身递给他。
“上次说想看的球赛门票,给。”
曲焱的眼睛迸出兴奋的光,不会是他一直想看,但重金难求的那场篮球赛吧!
拿到眼前仔细一瞧,还真是!而且厚厚一沓,全是视线好的位置。量足又有面,他可以邀请朋友一起!
“姐夫!你就是我的亲姐夫!”曲焱欢喜着就要给连沉一个来自亲人的抱抱,被连沉巧妙地避开。他还是不习惯别人的触碰,师尊除外。
人虽然没抱着,曲焱还是兴奋地去找曲爸,这样的好事,当然要带上老头子一起。
晚饭上桌,照旧是连沉喜欢的菜。正中一碗浓香的腌笃鲜,炉子上小火慢炖出来的白汤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曲冰刚起身准备给每人盛上一碗鲜汤,连沉已经主动拿过汤勺。瓷白的汤碗配上鲜香浓郁的白汤,整个饭桌因为围坐的五人而温实。
曲妈意味深长地朝曲爸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意思再明显不过,“看看,这才是做老公该有的模样。”
曲爸完全没有接收到曲妈的暗示,只憨笑着接过连沉递过来的汤碗,故做夸张地闻了闻,“唔,火候到了。”
曲妈翻了个白眼,尝都没尝呢,真当自己食神了,能闻出好赖来。
曲冰时不时给连沉夹一块最鲜的笋尖,到底是没有清净峰的好吃,不过也算凑合。
一顿饭在话多的曲妈和曲焱面前热热闹闹吃完,这回没让连沉插手,曲冰帮着曲爸曲妈收拾碗筷。
将餐具码进洗碗机里,曲妈凑过来问她,“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
“这才结婚没多久,而且工作也忙。”曲冰擦干净手,在触摸屏上按下预设的洗碗模式。
“连沉那孩子怎么想的?”
“没问过。”
“啧,这种事你怎么能不问呢?就算他不急,他家里也是急的呀。找机会问问,今晚就问!”
这边曲冰和曲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客厅里电视机在播放着篮球赛事,时不时能听见曲焱一声惋惜的“哎呀!”
连沉有些难耐,倒不是曲爸和曲焱不好相处,恰恰因为他们好相处,且是曲冰的家人,所以他才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就比如此刻,向来寡言少语的他竟不知道如何找话题,若在平时,他大约意识不到沉默有何不妥。毕竟在漫长的魔尊生涯里,他从来不需要开口说话;又或者在并不算长的返童期间里,他有没有说话,说的什么话,也无人在意。
“工作挺忙的吧?”曲爸率先开口。
“嗯。”连沉脊背挺直,略微点头。
沉默。
“平时都忙哪些事情啊?”
连沉规矩将平时要处理的那些工作分门别类大概说了说,然后便收了嘴。
对话仍旧迷之中断,尴尬的气氛逐渐蔓延。
“好!”曲焱就着进球一声吆喝,唬得曲爸把想问的问题都给忘了。
忽然,整个房间漆黑一片,所有电器同一时间断电,只余阳台外朗朗月光,擦着半透明的纱帘照进来。
连沉刚起身去检查电路,抬眸却见曲冰捧着一个蛋糕,含笑徐徐走过来。蛋糕上只一根细细的蜡烛孱孱燃烧,烛火晃得她眉眼温柔。
在曲冰一家人齐声的生日快乐歌里,连沉蓦地心跳加速,脑子里反复想着,他分明不知道自己的出生之日,为什么师尊在今日给他庆贺生辰?
记忆回溯,连沉忽然想明白,两年前的今天,他自医院苏醒。
看着笑意嫣然的曲冰走到近前,连沉有一种脚踏云彩,漂浮在空中的感觉。若不是碍于旁边有人,两人之间又隔着蛋糕,他简直想将眼前的人揉进心窝里。
将蛋糕放到茶几上,曲冰笑眯眯道:“许个愿吧!”
连沉郑重地牵过她的手,只眨了眨眼,“一起吹蜡烛?”
这么快许完愿?
两人凑到一起,合力将那黑暗中唯一的烛火吹灭。
蛋糕是曲冰亲手做的,香甜的奶油裹着软蓉的蛋糕胚,里面还细心地嵌了一层水果,酸酸甜甜入口层次丰富,哪怕晚饭已经吃饱,也还可以来上一块。
每个人的礼物各有不同,曲父送了块名贵的手表,用他工资来计算的话,称得上“大手笔”。
曲妈的礼物是一对百年好合的手链,相当于送给女儿女婿两人。一男一女两个小金人撅着腰嘴对嘴,身后是深红色的手绳,哪怕男士戴着也好看得不行。
曲焱贴心地送了一对方形镶玉袖扣,显然花了不少心思。
曲冰没让连沉拆她的礼物,直言“回家再看”。
曲焱在一旁含笑打趣,“什么东西不方便给我们看?都是一家人,要不要这样啊?”
一家人……连沉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有家人。他如今不止有心爱的妻子,还有父母、内弟。哪怕他是那个中途出现,将女儿从两位老人身边接走的人。
师尊的父母待他同待师尊一样好,会关心他的行程,在意他是否平安,有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做他喜欢的菜……他从前并不在意这些世俗意义的情感,却在今时今日忽然有些触着亲情的温暖含义。正常的亲情,原来是平安欢喜,不需要占有,不求索取的。
曲冰和连沉回到家已近夜里十一点。没有吃完的小半块蛋糕仍旧被拎了回来,天知道她趁连沉出差不在家,花了多少心思才成功做出来。
连沉趁她卸妆的间隙,迅速冲完凉,尔后端坐在对面,潋滟的凤眸一瞬不瞬盯着素颜清隽的她。
曲冰:?
“可以拆了吗?”他已经沐浴完毕,只等着看师尊送的什么礼物。此地条件不允许,不然没准他还会焚香祷告一番,好让师尊看出他的诚意。
曲冰脸上浮上一抹浅红,起身从手提袋里取出那方古朴的长条木盒递到他面前,“可以拆了。”
之前曲母问及连沉的生日,她才想起从未给他庆生。连沉曾说过他不知道生辰的情况,可既然来到她的世界,应该有的不能少。
连沉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是一尊雕像,还被她拿去换了幽冥花。她能回赠点什么呢?
揭开盒盖,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卷画轴。连沉小心取出,虔诚地解开轴绳,修长的指尖不忘在轴绳流苏上缓缓滑过,动作慢得就像是故意给曲冰看的。
卷轴在桌面上一点点展开,连沉的瞳孔亦随之睁大。素白的卷轴画纸上,一棵苍翠高大的菩提树赫然映入眼帘,菩提树遒劲的枝干上,密密麻麻系着迤逦飘荡的红绸,如同结满鲜艳的果实。
菩提树下,一玄一白两抹身影,额心相抵,十指相扣。
“喜欢吗?”曲冰骤一开口,连沉忽然起身探过去,抵上她的额心。
“甚为喜欢。”顿了顿,他继续黯哑着嗓音,“徒儿有些想念神魂交融的感觉了。”语气里带着些微怀念。
那个时候的他能明确感受到师尊对他的感觉,怜惜、喜欢、信任、依赖……可如今,他每每只能从身体的反应里去揣测那些情绪上的蛛丝马迹,有时候甚至还会怀疑,师尊到底喜欢他多一些,还是喜欢工作多一些。
曲冰只觉得脸上发烧,“身上有点黏,先去洗个澡。”她抿抿唇,“等我……”
这有些气短的语调以及羞涩的眼神一时间教连沉的心情又乍然开朗。看着师尊情动时的模样,是另一番滋味美妙,灵与肉,他与师尊拥有过彼此最亲近的模样。
浴室里传来淋浴的声音,修长的手指拂过画卷上额心相抵的两人,连沉的眉眼放得很软,思绪飘得很远。
“想什么呢?”曲冰一边用干发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歪头望过来。
她穿着半修身的白色吊带睡裙,垂顺温柔,头发半湿,双眸带着缕朦胧雾气。没了身披白大褂的敬业与专注,莫名显出几分乖巧。
连沉不禁想,十多年前的师尊刚到他的世界,是不是也如眼前看起来这般……好吃。
“徒儿在想,饿了的话,该怎么办。”
他伸手取过没有吃完的生日蛋糕,用食指指尖沾了些奶油,脑子里浮现出不少“让师尊更黏”的画面。
深夜,这座繁华的城市忽然降下滂沱大雨,狠狠被洗礼的,不止有喧嚣的十字路口、静谧的灌木丛、还有半弓着身子吐出灼热气息,迷离凤眸注视下,彻底淹没在情和欲里的曲冰……
在这个纷繁的凡人世界,连沉不再是震慑修仙界的魔尊,不再拥有不死之躯,他会累、会生病、会苍老、也会死亡,然而却又可以与心爱的人于春日里赏花,于夏风间涉水,品茗听秋雨,饮酒赏冬雪,晨昏颠倒,暮暮朝朝。
他拥有了师尊专属的爱情,以及师尊整个家庭给与的亲情。失去强大力量与永恒生命后的他,终于不再孑然一身,可以收起棱角与锋芒,获得了温柔拥抱爱人的底气。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无论在菩提树前,还是在家人环绕的烛光面前,他许的愿,始终都是“佳人永相随,白首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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