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地深了,菩珠终于和阿姆说完了想说的话,让她先休息,自己对镜,擦去面上残余的泪痕,回到住的地方,看见李玄度回屋了,但没睡,还坐在桌边,就着烛火在看书。
她慢慢地走了进去,向他道谢。
李玄度抬眼,见她停在面前,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满是感激之色,便笑了起来。
“不必谢。我说过的,这也是我的事。你阿姆能平安回来就好。”说完见她还那样立着,顿了一顿:“无事了便睡吧,明早还要行路。”
他放下书站了起来,走到床前脱去外衣,甩了靴子,躺下去便闭上了眼睛。
菩珠慢慢脱去衣裳,留睡觉的一件轻薄罗衣,吹灭灯火,像往常那样爬上床。黑灯瞎火的,膝压到了衣角也不知道,继续爬,被绊了一下,手脚便失了平衡,竟扑到他的身上,胸|前的柔|软,也不小心地压在了他的臂上。
她感到他的身体仿佛一僵,但没动,似在默默等她自己爬下去。
上郡那一夜后,两人便再没有一起过了。
是不是他太久没有碰她的缘故,此刻这无意的带了点小小亲密的身体接触,竟也让她感到心跳有些加快,耳朵微热。
她迟疑了下。
或是迷离夜色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等到她自己醒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非但没有从他的身上爬下去,反而伸出胳膊,轻轻地搂住了她身下这个仰卧在床上的男子的脖颈。
“殿下……”
她又听到一声低低的,似含着几分细弱的咻咻气息的娇唤之声,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片刻之后,感到他还是没有动,却也没有将她推开。
“殿下……”
她鼓起勇气,又唤了他一声,声音甜糯,好似一块含进嘴里便就融化的蜜糖。她闭上了眼睛,将微热的面庞贴在他的胸|前,张嘴,仿佛一只小兽似的,用齿轻轻地叼住了他的衣襟,往一侧扯开了些,咬着他露出来的一片胸膛。
一双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腰上,将她从他的身上轻轻地推了下去。
李玄度的声音跟着也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他仿佛迟疑了下,低声说:“姝姝,我要是没记错,这几日应当是你易孕的日子。我知你想生个孩儿,但如今还不是能要的时候。等到了那边我落稳了脚,咱们看情况再生,可以吗?”
他顿了一下,又道:“往后你不用特意讨好我,是真的。你放心,答应过你的,只要能做到,我不会食言。”
他说完,将她被他推下去后便就歪趴着没有动过半分的一具身子给抱正了,抱她躺好,躺在枕上后,又替她盖好被子,最后跟哄孩子似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声“睡吧”,随即收回手,轻轻地翻了个身。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一颗眼泪,从菩珠闭着的眼角悄悄地流了下来,落入鬓发。
京都郊外野村那一夜后来的那种感觉,又一次地朝着她袭了过来。
上郡马场那一日,他的千里相思一腔热情,被她的无心无情给冷却掉了。他现在是彻底地认清了她这皮囊下的真面目,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迷恋她了吗?
听他方才这一番话的意思,往后他是打算和她一直这样相敬如宾地过下去了。他会对她好,负起他的责任,但她大约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听到他像那日在紫萝树的秋千架下那样,说心悦她,思念她的话了。
为什么,她的心竟微微抽痛,连呼吸都是难以为继的感觉。
黑暗中,她摸上了自己左手腕上那道或许需要很久才能褪去的伤痕,想起了阿姆今夜对自己说,她爱自己,她想保护自己,所以她的伤一点儿也不会觉得疼。
那么她呢,菩珠在心里问自己,她是不是也爱上了他,爱上这个名叫李玄度的男子?
所以那日,为了脱身救他,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自己,就像阿姆一样,半点儿也不觉得疼痛。
所以那日,她才会回答姜氏,她要和他一同出关,不愿独留京都。
所以今夜,她才想要和他睡觉,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出于讨好,或者出于生孩子的目的?
尽管他也没说错,从前她确实是那般想的。
她慢慢地张开眼睛,转过脸,盯着身畔这仿佛已经丢下自己熟睡的男子的身影轮廓。
伤了他的心,令他一腔热情冷却,她后悔了,真的,但是后悔有什么用?
她对他没了从前的吸引力。
他再不会迷恋她了!
一阵难过得犹如就要窒息的感觉之后,菩珠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方才他把话都说得如此明白了,她也不会再强求了。
但是……
她反复地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那道伤痕,心中那个原本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小人,再一次地倔强冒头,最后终于又跳了出来。
李玄度可以不再迷恋她,不再爱她,但她却不能真的从此就一直看不起自己了。
即便往后,她依然还是以做皇后为目标,她要做的,也应该是一个日后能够和他比肩的,让他不是出于教养去道歉,而是真心收回她给别人提鞋也不配的这样的话的皇后。
她可以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担当,但她最不缺的,便是坚定的心志和不会放弃的努力。
何况现在再坏,也坏不过从前。
连阿姆都能回来,再次陪在她的身边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好运的新的开端?
磕磕绊绊,这辈子她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很快就要出关。
新的一切,在前头等待着她。
她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那道泪痕,在心中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