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儿子儿媳极好对付,市侩之人。对这个多年没有一起生活的哑母,并无什么真情实感,简单恐吓之下,便就恐惧万分,生怕牵连到自己一家人,朝哑妇磕了个头,丢下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剩下这个李承煜要的哑妇,沈旸犹豫着,该如何处置。
李承煜要人,他身为臣子,不可能不给。
人都已经来了,就等在外头。
但就这么将人送出去,想到李承煜待大位稳定之后,必会以这哑妇为手段对她实施威胁,他的心中便又有些不快。
他沉吟了良久,慢慢走到哑妇的面前,淡淡地说了几句话,随即命人将她送出去,交给外面还在等着的人。
他目送着这哑妇渐渐消失的身影,想到她方才脸色苍白,眼眶湿润,唇微微颤抖的样子,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亦不忍让秦王妃就此失去这个哑妇,但他更不能容忍这哑妇转落入李承煜的手中。
这样做,虽有些冷酷,但于秦王妃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助力。
至少往后,她不必再因软肋而遭人挟持了。
日后不管她知道了会是怪他还是理解他,他其实是在帮她解决麻烦。
沈旸在心中想道。
阿菊坐在那辆来接她的小车里,不知道等着她的目的地又是何方。
但是她的心中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真的像她此前日日在心中猜测的那样,她已经变成了别人用来威胁小女君的一样东西。
如今的她对小女君非但没有半点用处,还是一个累赘,彻底的累赘。
她若是不死,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被人带走,往后只会给小女君带去更多的麻烦。
她拔下了头上的一支发簪,将锋利的簪头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刺了进去。
……
一个月后,菩珠回了河西。
国丧刚过,边境不宁,杨洪为防备东狄人的袭扰,这段时间亲自去往边境巡边,不知秦王夫妇路过。
菩珠知李玄度和自己现在身份有些特殊,为了避嫌,在路过郡城之时,也未去打扰他。一行人马只低调赶路,于这天夜里,抵达了她曾生活过的福禄镇,住在她再熟悉不过的福禄驿舍里。
驿丞还是从前的许充,一天前便就获悉新任西域都护秦王李玄度夫妇将会抵达自己这里,早就做好了了准备,今夜接到了人,殷勤招待。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想到从前和阿姆在这里做事阿姆安排她烧火的日子,想到第一次遇到李玄度,在镇外被他撞见她和崔铉夜半私会的旧事,虽行路疲倦,菩珠却是心潮起伏,丝毫没有困意。
李玄度今晚不知去了哪里,一直还回房。菩珠心里有些记挂,在驿舍的屋中坐了片刻,正想出去看看,骆保忽然来了,笑嘻嘻地道:“王妃快来,有个好事。”
菩珠问他是何好事,他又不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只说好事。
菩珠被勾出了好奇心,反正也无事,便随他出屋,一边走一边道:“你若是骗我,我饶不了你!”
骆保道:“奴婢哪里来的胆子敢骗王妃,等见了,王妃就知道了。”说着停在一间屋前,指着里头笑道:“王妃您看,里头是谁。”
菩珠忽想到了一个人,心跳有些加快,但却又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真的会这么好。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起手,试探着,慢慢地推开了面前这扇虚掩的门,抬起眼睛,便看到一个妇人坐在屋中,回过头来,和她四目相对。
她呆住了。
“阿姆!”
她反应了过来,高声唤了一声,眼泪立刻夺眶而出,飞快地冲了进去,不顾一切,一头便扑到了阿菊的怀里。
她死死地抱着她的阿姆,把脸埋在阿姆那熟悉的温暖又柔软的怀中笑了片刻,新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忍不住哭,哭个不停。
阿菊早也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她的小女君,片刻之后,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哄她。
骆保站在一旁,眼睛也看红了,低头抹了下眼睛,退了出去,走到屋外的院子里,对着李玄度道:“王妃已见到阿姆,欢喜得不行,抱着又哭又笑,跟个孩子似的。”
李玄度看了眼那间亮着灯火的屋,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叶霄道:“这趟辛苦你了,你立下大功,去休息吧!”说完,又对骆保道:“你去服侍王妃吧。”
菩珠在屋中抱着阿姆哭哭笑笑,许久,等情绪终于有些平复,想了起来,擦去眼泪,转头看见骆保自己又回来了,眼睛红红,跟只兔子似的,问:“你哭什么?”
骆保吸了吸鼻子:“奴婢是看王妃哭,觉着心酸,也就跟着哭了几声。”
菩珠忍俊不禁,嗤地笑了起来,依然紧紧地抱着阿姆,忽然发现她的咽喉处有一处疤痕,吓了一跳:“阿姆你怎么了?怎会伤到这里?”
阿菊急忙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叫她不要担心。
骆保忍不住道:“方才听叶侍卫长说,新帝要将阿姆带走,他跟踪拦截,救下了人。幸好出手及时,若再晚一些,阿姆怕是已经没了!她当时正在自裁,拿簪子在刺喉咙呢……”
菩珠呆住了,凝视着阿姆,眼泪渐渐蓄满了眼眶,见她笑着摇头,再次抱住她,哽咽道:“阿姆,你怕连累我,自己才不想活了是吗?你这般刺自己,难道不疼吗?”
眼泪落了下来。
阿菊凝视着她,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想了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摇头。
菩珠一下明白了,阿姆是说,自己在她的心里,她爱自己,她想保护自己,所以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菩珠再次落泪,忽见她握住了自己的手,拿开衣袖,看着腕上还留着的那道明显的伤痕,显得吃惊而担忧,急忙笑着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割伤的,不疼。况且早就好了。阿姆你莫担心。”
安慰完阿姆,菩珠告诉她,他们将要去的地方。
“阿姆,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阿菊含泪,笑着用力点头,紧紧地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