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眠,归晚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雪地骑马,一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好在雪堆很厚实,她试图就从雪堆里爬起来,然奈何穿得有些多,第一次居然刚站起来又滚了回去。
身后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讥笑,归晚抬头瞧去,只见不远处,是那李承瑾负手立在一边,朗声讥讽道:“这么笨,就别学什么骑马了。”话毕,他转身而走。
归晚简直气得心肝疼,原来这人站干岸上看了半天了,非但不出手一助,还冷嘲热讽?
归晚望着李承瑾离开的背影,气得骂道:“有本事站住!处月雄!”
帐子被人撩开,鸣翠搓着睡眼,问道,“郡主?您在喊人?”
归晚望着房间里昏黄的烛光,恍惚过来,原来自己在做梦啊,也是,处月雄尚未回来。
入冬时,她们终于得到了处月雄从北地发来的信函。因战线太长,河东军追敌到达漠北,消息一时无法送达,且燕云幽州一带也多战乱,驿道阻断,任何消息无法南下,信函中还问及家中之事,还说如果进展快的话,说不定会年后班师归来。
归晚拿着信函念给祖母听的时候,她分明从祖母眼中看到了泪光闪闪,自那之后祖母脸上的笑意也多了,睡眠也好了。
归晚点点头,询问,“夜里什么时候了?”
乔嬷嬷走过来,“戌时要过去了,郡主怎么了?”
归晚心头舒了口气,原来没多少时候,还以为半夜时分,见她们一个个过来便道,“天冷,都回去歇下吧。”自己也拉了被子躺下来,乔嬷嬷将帐子放下,吹灯离去。
房间里一时很寂静,归晚却不知为何睡不着了。仿佛时幻听一般,耳畔隐约听见些由远及近的狗吠声。
起初声音微弱,间或一声,渐渐地那狗吠声响亮起来,归晚一骨碌坐起,这绝不是幻听,是确确实实的犬吠。先前这湖心岛竹外庄也养过几只狗,然因为犬吠得厉害,又无什么大事,多都是狗拿耗子的闲事,因担心影响祖母睡眠,便将几只吵嚷的送走了,只余一两只老实的哑巴狗。
眼瞧着夜里亥时了,这老实的狗都吠叫起来,想是有情况。苏子骞离开竹外庄回药王谷去了,自然不会是他半夜而来。
归晚披衣撩开帐子,那鸣翠又困得不行,在那撅嘴嘟囔:哪里来的狗,不是都没狗了吗?
乔嬷嬷也起来了,面色有些严肃:“郡主,外头的家丁好像忙碌起来,不会有情况吧?”
经历过凡净山之乱后,归晚的神经很容易提起来,她赶紧登上鞋子,急声吩咐道:“先把灯吹了,让人去园子打听一下。”
乔嬷嬷让丫头去门口通知小厮去打听一下,内寝里的归晚却忐忑不安起来,唯有那鸣翠此时虽然起来了,但是倚在榻椅上又在那一点头一点头地睡着。
乔嬷嬷见郡主面色紧张,便安抚道:“郡主莫担忧,这是湖心岛,只有一条浮桥,不对外开放,且庄里人手足够,不会有事的。”
归晚自然清楚,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院子里也越发喧闹起来,仿佛有火把点燃,记忆中那些可怕的经历涌上心头。
归晚一把拍起来打瞌睡的鸣翠,“快些穿上披风!”一面自己拿起一个兔绒有帽兜的披风,胡乱往身上披,然后黑暗中手忙脚乱地敛东西。
归晚这边寝房手忙脚乱,然此时外面正风雪正盛。入夜的雪比白日的要大。
话说那会儿处月雄一行人骑马而来,来到了竹外庄外,看着满湖结的冰,哪里还用着浮桥,便顺着湖冰而过,引起了一阵狗吠声。
不多时园子里守门人才得知来人是节度使,才开放了浮桥,让节度使的马匹陆续而入。
卫福搓了搓红肿的手,看着满院子的灯火,笑道,“幸亏苏公子传信,不然今夜回不去晋阳城,只怕还要露宿山林。”
处月雄面色不语,低声吩咐道,“都各自悄声些,别惊动老夫人。”这竹外庄处月雄先前来住过,故而也清楚这里的布局,此时准备去先前住过的房舍暂时歇脚一晚。
经过黑灯瞎火的院落时,猜测大约是没人住。忽然那房间里的灯亮了,檐下传出声音,“是家主,真的是家主!”
处月雄听出是个婆子,眉心不由地一拧,紧接着门被打开,灯影下,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忽然从门里跑了出来。
处月雄脚步略顿,此时外面正风雪飞舞,但见那灯影下的小人儿,全身被一青黛色的兔绒领披风从头到脚裹了一个严实,正猜测这会是那丫头吗?
只见兔绒帽兜头脱下,一个黝黑的小脑袋从兔绒帽脸里钻了出头,露出一张清秀灵动的小脸,小脸上神气活现的模样,和先前大为不同,仿佛是雪夜里蹦出来的一只兔子精。
处月雄不由地眉心微拧,这丫头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这会儿堵在这路上,倒是惊了他一跳。
雪花飞舞下,那双黢黑圆眼睛正滴溜溜瞪了过来。
院子里燃着火把,比较明亮,他一袭墨色的毛领大氅,满身的雪花和风尘,依旧是记忆中的高大挺拔,只是那张清俊的脸多了些岁月的风尘,下巴上都窜出来胡碴,显得比从前要显老一些。
归晚待看清楚来人是处月雄后,便没再往前,只扶着檐下一棵腕子粗细的海棠树,心里噗通跳着,脚下犹豫着是继续迎过去,还是怎么着。
处月雄心头也是一顿,他目光亦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上去丫头长高了些,不过这个模样闯出来,委实有些不像话。
他语气微沉:“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归晚这才恍然发现院子里还有不少的护随,原本都看向了她,因主子发了话,便才立即收回目光,恍若无人看向别处。
归晚心里纳闷:自己裹得挺结实啊,手摸了摸自己发顶,恍然记起自己是散着头发的,适才着急出来印证是不是他,倒是忘记了自己此刻是披着头发的。
但是既然已经出来了,总得打个招呼,她微微福了福身子,行礼,“宁安听闻使君来此,一时不急梳妆相迎,还望使君见谅。”
处月雄听了心头稍稍熨帖,想来也是半年多未见,她自然也是惊喜吧。
便道,“我仓促前来,希望没叨扰着郡主。”
归晚心里道,哪里是叨扰,简直是吓坏了。还以为进来了贼寇呢。早不来晚不来,偏生夜里回来,也不知祖母有没有被惊醒。
面上却只能敛了不满,挂着笑容道:“哪里会叨扰,使君北征归来,一路辛苦了,且入房休息吧——”
处月雄原没想着去这宋归晚的园子,只是这园子原本就是自己先前的住处,大约是苏子骞安排她住下这园子的,此时这么晚,他若另寻院落,又担心惊醒了祖母,便只好跟着进去。
归晚万没想到,自己一句客气话,处月雄还真是厚脸皮就进门来了。
于此她吩咐丫鬟小厮忙碌起来,一面命人将壁炉烧得暖和一些,一面亲自斟了杯热茶过来,“使君,且喝杯热茶,暖暖胃吧。”
处月雄接了茶,喝了一口热茶,顿觉得腹中饥饿,便道,“空腹不宜喝茶,郡主可清楚?”归晚愣了一下,还在寻思这个问题时,处月雄直接道,“可有吃的?”
归晚赶紧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不用了,有些剩菜端上来就行,点心也可以。”
归晚心道:这人怎么生活得这么潦草,忽然想到他在北地的征战岁月,心头不免惭愧,连忙道:“我床榻上还有一些蜜饯,给你拿来。”说着身形一转,就回房了。
处月雄自一进来,就觉得房间里暖和,这会儿喝了热茶,壁炉也暖起来,下意识地他就解了外面的裘皮大衣,有婢女殷勤过来接,处月雄却顿住手没松开,他眉头微蹙,因为嗅到一股胭脂水粉味道。
冬季房间里通风差一些,心下已经后悔入内,若是这大氅被这女婢接了,明日只怕没法穿了。归晚拿了点心盒子出来时,恰是看见这一幕,心道:他这是什么毛病?不愿指使旁人?
于是她把点心放下,面上关心的笑意:“使君,您这大氅不穿了?”
处月雄闻到她身上若即若离的清香,却全然不是那等子脂粉香,不知为何,他顺势就把脱下来的大氅递到了她手里,“找个通风的地方放好,别经旁人手。”
归晚接了个满怀,不得不说这大氅还有些沉手,只好嘴上应着:“使君放心,交给我就好。”心里却很有些不满,原来他不用侍婢,不是因不愿指使旁人,而是想指使她,他是故意的!
此时归晚抱着这大氅往里走,想到那处月雄说找通风的地方放,归晚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果然是一身的风尘,还有些男人身上汗的气息,难怪要通风。
处月雄正坐在椅子上,徐徐喝茶,归晚这一低头闻的动作,悉数落入他的眼里,更过分的是,那丫头居然在嗅了之后还皱了下鼻子,那分明是嫌弃的表情甚是扎眼。
处月雄这心里头一下子有些塞。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个章节名。基本一天一章,字数不定,一般修改都是捉虫,如果大修我会提示回去看的。
本文架空背景偏唐末五代时期,但不拘在具体时期。我本人特意规避了契丹,改成了匈奴和突厥人。实则,突厥在唐末早已衰亡西迁了,匈奴在唐末已经融合很久了,不过这是架构,文中的唐和历史的大唐并非一个,这里匈奴王是刘姓,表明这是汉化后的姓氏。沙陀人虽也曾隶属突厥,但和典型突厥不同人种,人种与中原人更像,文中李承瑾的祖先早已汉化,血缘上和文化上偏中原王朝。人物是有一点点历史原型,但大家看看就好,别太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