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犹见那双明眸闪闪发亮,亦在回望着自己。
两次相见也不过是匆匆忙忙,加之是夜晚,委实不如白日看得清楚,杨文晟却也庆幸是这夜色遮掩,不然这种四目相对的时机也难得。
那会儿在宴席上虽则灯火通明,他倒是有心想多望向晚表妹,然而那处月雄就在她身边,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能如何。
许是想看得更细致一些,杨文晟脚下不由地往前一步,只余半步之遥,他闻到幽幽的一缕清香,那是晚表妹身上的少女气息。
他早先听说,表妹自幼体弱,因服用的药加了香料为了让药效更能起作用,因而这身上时不时会有谷子清奇的香气。年幼时,他同表妹一同入家学,最喜欢表妹安静在一旁陪着他读书,她身上的气息莫名让他觉得舒心。
曾经年少的他甚至还特意察看晚妹妹用药,然那所谓一味香料并无什么好闻甚至让他厌恶,他甚是觉得好奇,后来这等事被母亲知晓训斥了他失了体统,自此他才打消了心思。
此刻,他嗅着久违的气息,望着眼前的人儿,心内一时感慨万千,因担忧到了嘴边的斥责,也化作了一声叹息。
“天气正凉着,妹妹委实不该来这。”这听风楼正是高处见风,杨文晟都觉得风吹得脸冷,想脱件衣服为归晚披上,这手往身上一摸,才记起自己适才出来并未带外氅,他一个外男委实也不便脱了外袍。
归晚嗤地一声笑了,“三哥,我不冷,我穿得可厚实了。不信你捏捏我这袖子。”
夜色中,看不很清彼此的脸,只见小丫头露出的牙齿,显然她在笑。那种恣意的笑容,他有多久不曾见过,他竟有些恍惚。半年多不见,归晚妹妹的性情似乎变得开朗不少,反倒没有从前那般谨礼。
先前在相府因为母亲的缘故,也弄得彼此脸上尴尬,之后,私下时他再也难见晚妹妹可爱的笑脸。
杨文晟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她的袖子,果然是厚实的,再仔细瞧看出他身上穿着毛茸茸的夹袄,他会心一笑,“好了,三哥信你了。只是——”
“只是下次不要再夜晚出来了!”不等三哥说完,归晚抢过话头说了起来,“三哥你不知道我在那宴席上可闷坏了,正想着出来跟三哥说说话呢,谁知道走了会儿还没找到三哥,走到这边,看到月色不错,就来到楼头瞧。”
一面说着,一面道:“三哥,你往那边瞧,能瞧见半个城呢,可见现在家家也都没睡呢。”
杨文晟顺着归晚的手势去看,果见一片万家灯火,心里不由地有些感慨。
早些年听说北地战火连绵,前段时日还传出河东军叛乱之事,如今看这光景,才发觉自己先前有些轻视了处月雄。河东节度使治下的晋阳城还是安居乐业的。
迎着风,没穿外氅的他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三哥?你可别着凉了。”说着,归晚递过来一方帕子。
杨文晟甚是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却又收了起来,他不舍得弄脏表妹的帕子,拿出自己的帕子捂住了鼻涕。
夜色中,归晚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忽然问,“三哥的颈伤可是好些了?”
杨文晟擦鼻涕的手一顿,才发觉归晚正盯着自己的脖颈,那里掩藏得严严实实。
那晚李承瑾的刀刃确实割了道口子,虽是皮外伤,但眼下还带着伤。
“不要紧,已经好了。”他的声色不知为何,带些些许沙哑。
归晚不由地上心,“三哥可是病了?”
他确实有些风寒,这几晚也没有休息好,嘴上却道:“只是初来晋阳,鼻子些许不适应。”
归晚心下了然,按着距离和日期推算,这个年三表哥应该没在相府过,年上年下定是在军中过的,着实是辛苦。
“三哥可是水土不服?如果有缺什么的,我回头让人送些过去……要不,你搬来府上住吧,别住在驿馆了。”
杨文晟心里感动之余,却哪里不清楚这里的一切都是处月雄说了算,他有心与表妹常见面,却也不想给她添了麻烦,便道,“只要你过得好,三哥就过得好,你放心,三哥我在外头仗都打过,再艰苦也熬过。”
归晚低了头,没有说话。
“咱们走吧,这儿风大,鸣翠怕是还等着你。”杨文晟道。
归晚忽然抬起头,“三哥可有睡不着的时候?”
杨文晟一时不明,却顺从的点了点头。
却听这丫头顺势说了起来,“我刚来晋阳也是常失眠,后来我在三哥送我的香里加了安眠的香料,改善了不少。”
杨文晟曾送给归晚的伽罗香料,有用来治疗过敏的,也有用来安神的。
他刚要推辞,却见丫头从递过来一个东西,杨文晟伸手接了,竟是一枚香囊。
归晚接着便解释道:“这里头就是安眠之用的香料。待春暖花开时,还能治花粉过敏。三哥放心,我那里还有香料呢,回头再做一个。”
归晚此时只想着把好东西给三哥,却全然忘记了这香囊不是随便之物。杨文晟接了过来,嗅了嗅,“多谢晚妹妹,今晚回去我就试试。”
“主子,咱还走不?”不远处传来锦带的声音,“奴婢好像听见楼下传来呼唤声,莫不是——”
“哎呀我忘了!”归晚恍然记起自己出来太久,恐怕李承瑾要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