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腊月里第一场大雪时,
沈青葙带着凤尾琵琶,再次来到应长乐的公主府。
花厅正对着府中的小湖,此时近岸的湖水薄薄结了一层冰,
大朵的雪花落下来时,迅速在冰面上堆出一大片白色,向着湖面的珠帘高高卷起,
纵然厅中茵褥铺设得厚密,银霜炭烧得红热,
沈青葙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缕缕透进来的寒意。
越发显得琵琶丝弦冰冷,按上去时,
像按着一根冰做的细线。沈青葙不由得向袖子里缩了缩手,
身边的曹娘子曹五贞看见了,低声道:“这般怕冷,又何必过来。”
沈青葙知道她不喜欢自己,
从第一次在终南山见面时,
曹五贞对她就有几分敌意,
如今知道父亲曹如一私下里教她琵琶后,对她越发没什么好脸色,只不过有应长乐在,曹五贞就算再不满,最多只是冷言冷语几句,
也并不敢如何过分。
沈青葙便只做不知道,伸手在炭盆上烘了烘,耳中听见应长乐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潞王已经寻到了几个绝佳的乐师和舞姬,再过几天就要回长安了,到时候比试起来,你们可有把握?”
先前神武帝把这件差事交给应珏办的时候,
只说在长安附近挑选就行,可应长乐因为神武帝不肯把这件差事交给她,存心要神武帝看看自己的能耐,便当着神武帝的面与应珏打了一个赌,只说自己也要同时挑选一班乐舞,到时候与应珏挑选的人一决高下,神武帝听了之后很觉得有趣,当即拿出一柄紫玉如意作为彩头,约定到时候双方的乐舞一齐赌赛,得胜的便可得了这柄玉如意。
为着这个赌约,应珏临时改了主意,九月底便离开长安,辗转往各地去挑选,用他的说法就是,应长乐在音律方面远胜于他,须得多走些地方好好挑选些厉害人物,以免到时候输得太难看。
这些宫闱中的事情,沈青葙是近几次过府时零零碎碎听应长乐说的,此时听见应长乐问起,她自知犹还是外人,这种场合唯有乐师中领头的卫先生卫恒鹤最合适回答,便低着头没有开口,果然跟着便听见卫恒鹤说道:“我等技艺如何,潞王殿下心里都有数,但潞王殿下新挑选的人我等却一无所知,所以眼下,看起来是潞王殿下占了先机。”
应长乐听他说得留有余地,便道:“潞王选了将近二十人,其中最佼佼者是个擅长五弦的女子,据说在江南一带声名遐迩,再有就是一个吹觱篥的高手,并一个善跳剑器舞的女子,其剩下的十来个人各有所长,不过都没有这三个出色。”
卫恒鹤思忖着说道:“府中乐师尽有,只是舞姬没有特别出色的。”
“那就不比舞艺,”应长乐一向不喜欢看跳舞,所以府中只是随便养着几个舞姬,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时她伸手拿过案上的温酒抿了一口,回头看向沈青葙,“沈娘子,弹五弦的那个,到时候应该是与你赌赛,你可有把握?”
五弦是近些年新流行起来的一种琵琶,旧有的琵琶是四弦四相,多为曲颈,横抱在怀中弹奏,五弦却是五弦十品,曲颈直颈都有,竖在肩头弹奏,宫中弹琵琶的乐师虽然多,但弹五弦的却没有高手,沈青葙心想,应珏之所以特地挑了一个弹五弦的,大约也是因为此物新传进中原不久,存着以新奇致胜的念头吧?她思忖着,便没有把话说的很满,只道:“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胜。除了你,我这里差不多都是旧人,技艺如何潞王心里都清楚,唯有你的虚实他摸不准。”应长乐笑了下,慢慢饮尽杯中酒,回头指着厅中紫檀的长案说道,“那柄紫玉如意,放在这里正好。”
她脸上带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沈青葙起身行了一礼,神色严肃起来:“谨遵公主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