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名鹊起之后,便有同在郑蕴门下的小娘子邀请沈青葙到家中做客,沈青葙也不扭捏推辞,凡请必去,又在杨剑琼家中设宴回请,一来二去,到千秋节前后,同门中已经有四五个小娘子与她算得上是要好的伙伴了。
这天杨剑琼来公主府接沈青葙回杨家赴宴时,想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艰难,声音中不觉带了哽咽:“葙儿,阿娘真为你自豪。”
沈青葙鼻尖有些发酸,眼睛也有点湿。当初去郑蕴家拜寿,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原以为这一步迈出去之后,后续还会有更多的阻碍,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一举成名,将她身上那层污名撕落了一大半。
她偎依在杨剑琼怀里,轻声说道:“阿娘,我觉得我命真好,有阿娘一直在,还能遇见这么多贵人,在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
“你命好,有贵人相助,但你自己肯努力,才是最重要的。”杨剑琼搂着她,手指触到皮肤底下微微凸出的骨头,单薄的肩头几乎一手就能握住,杨剑琼心疼到了极点,含泪说道,“葙儿,阿娘时常在想,要是当初阿娘与你一道逃走就好了……”
“阿娘,”沈青葙知道她又在自责,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脖子,笑着打岔,“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哥哥的文书都已经做好了,只等着千秋节当天颁下赦书,立刻就能启程回来!”
杨剑琼如何不知她是有意打岔,宽慰自己?连忙压下心里的酸楚,含笑蹭了蹭她的脸颊,道:“好葙儿,苦日子已经熬出来了,以后你肯定能好好的,再不会有任何风浪波折了!”
“我觉得也是。”沈青葙窝进她怀里,笑着叹了口气,“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母女俩的低语声中,车子越走越远,应长乐站在楼台上遥望着车马的影子,轻笑一声:“我总觉得,沈青葙近来不大能安心留在府中了。”
宋飞琼斟酌着词语,道:“她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总有一展抱负的时候。不过公主,她如今名声大盛,对我们来说只好不坏,而且我冷眼看着,她应当十分感念公主的恩情。”
应长乐淡淡一笑,并不很相信这个说法,半晌才道:“罢了,原本也不是一路人,也不指望她像你一样,对我尽心竭力,能用几时是几时吧。”
宋飞琼面上毫无异样,呼吸却不觉一紧,公主府并不存在什么好合好散,不能用的人若是能力平平也就罢了,偏偏她又是那么耀眼夺目,只怕……
宋飞琼揣测着应长乐的心思,试探着说道:“这几个月里我仔细考较过她,心思缜密,心志坚定,虽然有些拘泥道义,但在这个年纪也算是难得了,若是公主担心她不够忠心,要么就给个机会试一试她?”
“我听说那天在郑蕴那里,徐莳帮她说了不少话。”应长乐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不往下说了。
宋飞琼便也不敢再提,许久才见她又笑了一下,道:“也好,你先去安排,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给她做吧,我来看看,她对我到底有几分忠心。”
恰在这时,侍婢走来说道:“公主,潞王和裴舍人来了。”
五月初时,裴寂回东宫的调令与齐云缙升任右卫将军的旨意前后脚下来,不过裴寂这次回去,官职比从前降了一级,如今与崔白都只是太子舍人,他从回东宫后,已经许久不曾过来走动,齐云缙又被差遣出去置办千秋节的狗马玩物,也不在长安,是以这阵子,应长乐颇有些寂寞无聊之感。
如今突然听说他来了,应长乐不觉便低头去看,就见巍峨的门楼前,裴寂跟在应珏身后走进来,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很快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之时,裴寂停住步子,躬身一礼,应珏此时也看见了,向着应长乐招招手,扬声说道:“七妹,有件好事找你!”
应长乐轻笑一声,懒懒说道:“什么好事?”
“到里头我跟你细说!”应珏笑嘻嘻的,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应长乐一双眉目瞧着他身后长身玉立的裴寂,心里不觉便轻快起来,三两步下了楼,早看见应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宽大绯色的衣袖随着步子翻飞着,桃花眼亮闪闪的:“奚怒皆部派了使团来为陛下献寿,为首的是奚怒皆部的六王子,据说带着几个善乐舞的胡人,还放话说要压倒长安,这小贼把人看的很紧,到现在都没摸出来到底是擅长哪几样技艺,七妹一向主意最多,要么帮我出个主意,探探他的底?”
与奚怒皆部的战事打了几个月,双方各有胜负,都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是以前些日子借着千秋节的时机,两边暂时休战,奚怒皆又派了六王子阿史那思率领使团赶往长安为神武帝贺寿,意在试探讲和。
关于这位六王子,应长乐也知道一些,据说是奚怒皆王的宠妃所生,性子桀骜不驯,才来几天就在城中惹了不少事,只不过千秋节当前,他又远来是客,所以神武帝并没有说什么,不过应长乐深知神武帝的脾气,应珏此来,怕就是神武帝的意思,大约是要小小地惩戒一下这个阿史那思了。
她看破不说破,只道:“五哥既然这么说,多半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又何必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