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江母跟沈慕南关系缓和了不少,虽还不说话,但私底下都知道对方已认可了自己,毕竟江北夹在其中,闹太僵总不好,冰火不容更是没必要。
孙女嘴甜,哄得老太太眼角褶子一天天地加深,一半是因了岁月,一半也是笑容变多了缘故。
“洲洲,我们回家了。”
洲洲跟男孩玩石头剪刀布,赌注是刮鼻子,玩上瘾了,假装听不到她爸话,沈慕南不耐,又喊了一遍,那边还是装没听见。
“我数三声,三,二。”
洲洲耍赖地刮了下男孩鼻子,脑袋一甩,笑嘻嘻地奔向沈慕南:“爸爸,不要数了,我来了。”
沈慕南失笑,一把抱起宝贝女儿,看着徐琦说:“再见。”
“阿姨,再见。”洲洲摆摆手。
“再见。”徐琦低喃,门诊大厅被阳光照得透亮,女人一腔柔情化成水,绵绵地倾泻出来,“我也快结婚了……”
她对着男人背影说,声音也化成了水。
沈慕南没有停下脚步,洲洲扭着身子去看后面漂亮阿姨,酒红色在眼底渐渐缩小,她挖着鼻孔说:“爸爸,我不要穿那件绿裙子了,我要穿红。”
出发去汉城前一天晚上,洲洲拉着自己拉杆箱跑到客厅来,红裙子,白袜子,亮亮小皮鞋,帽子是那翻边圆礼帽,上面粘着一对鹿角。
“你把我巧克力藏哪儿去了?”洲洲问忠叔。
“没有藏啊。”
洲洲撂下箱子扭头就跑,哒哒哒地跑回自己房间又找了一遍,再出来时候,她更加理直气壮地说:“你藏了。”
忠叔乐了:“被你自己吃掉了吧。”
洲洲认真想了一会儿,很坚定地摇摇头:“我没有吃。”
忠叔手上还有事,没空细思这个捣蛋鬼脑回路,转个身跟旁人说话功夫,“小皮鞋”哒哒地溜进了厨房,踩着板凳,把阿坤放在砧板上准备用来做晚餐一块牛肉偷到了自己箱子里。然后,拖着箱子跑到她爸爸房间。
平板就在床头,洲洲摆正好,手指头划拉到微信界面,想给她江爸爸发送视频请求,第一次还发送错了人,发到了某个部门经理手机上,那人也实诚,盯着屏幕喊了几遍“沈总?”遂后才意识到是孩子恶作剧。小丫头挨个试,还好沈慕南给江北备注是“北北”,B开头。
视频接通后,洲洲睁大眼盯着屏幕,一个男人国字脸露了出来,洲洲惊讶:“爸爸,你变丑了。”
“我不是你爸。”男人冷脸道,嗓门撩起,“江北,你女儿找。”
很快,江北就出现在了视频里,他学着女儿调调,糯糯地喊“洲洲”。
洲洲见江北没变丑,这下放心了:“我跟沈爸爸明天去看你,我给你带了好吃。”
“带了什么好吃啊?”
小丫头咯咯笑,笑了一阵才停:“你不许问。”
“好,爸爸不问。谁给你买帽子啊,真漂亮。”
洲洲撩起自己小裙摆,炫耀给江北看:“爸爸,你看我新裙子。”
“洲洲——”沈慕南声音传到捣蛋鬼耳朵里,洲洲捂着嘴,一副紧张窃喜表情,“沈爸爸回来了。”
江北逗她:“嘘,别说话,快躲起来。”
洲洲抱着平板,藏到了窗帘后面,两眼紧闭,过一会儿那窗帘“刷”地一下拉开了,小丫头仰头笑:“爸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啊?”
沈慕南瞥了眼平板:“出来吃饭。”
洲洲率先走在了前面,叽叽咕咕道:“我以后不要跟忠爷爷说话,他偷吃我巧克力。”
“把平板放下。”
洲洲不听,继续朝前走,嗓门脆亮得很:“我又没有偷看动画片。”
“沈慕南。”江北在视频里出声。
洲洲嘴巴张成了“O”,惊讶道:“爸爸,你耍赖。”
沈慕南勾了勾唇,朝丫头摊开了手,洲洲乖乖把平板递上去,“哼”了一声撒腿跑远了。男人关上门,踱几步,倚着床慢慢坐到了地板上。
“明天带孩子去看你。”沈慕南不冷不淡地说。
“哦,我听洲洲说了。”江北同样不冷不淡。
沈慕南微微眯了眼:“又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
“去见见啊。”
“见过了,脾气太软,不喜欢。”
江北面上有点不舒服,扭头朝他同屋小伙子说,“给我留口饭。”那边回“知道了”,山里静,回声荡悠,久久在屋子里闷响。
“你晚上都吃什么?”
“随便吃点,不讲究。”
沈慕南沉默片刻,末了才淡淡道:“瘦了。”
江北别过脸,跟同屋小伙嘀咕了几句什么,沈慕南没听清,等江北视线再回到屏幕上,屋里光线明显暗了许多。
然后,屏幕里晃了几晃,江北走过去拉灯,抱怨了句:“关灯干嘛啊。”
“我出去一趟。”小伙回。
江北解释:“山里有个道观,每天有晚课,我们偶尔去听听。”
沈慕南抿抿唇,转了话茬:“缺什么,我明天一块带过去。”
江北笑了笑:“我得好好想想。”
“你慢慢想,我下楼吃饭了。”男人挂断视频,起身去窗台边站了会儿,一轮明月当空照,皓月皎皎,大概跟山里是一样。
***
适逢汉城雨后初晴,父女俩一路上还算顺畅,只是上山路不好走,带路司机劝他们在山脚找个旅店先住几宿,等道上泥风干些,再上山不迟。沈慕南付了车钱,跟司机道过谢,领着女儿在附近找了家旅店。
沈慕南来过终南山多次,这回是头一回带女儿过来,多方考虑,还是决定先住一天,洲洲拖着自己小箱子,死活不肯进旅馆,非要今天去看她江爸爸。沈慕南拗不过孩子,加之自己心切,放下行李,牵着女儿就往山里走,只随身背了个登山包。
路途泥泞,以往两小时脚程,今天恐怕得折腾上半天。洲洲开心坏了,一会儿哼几句不成调儿歌,一会儿指东指西地给她爸爸看,到达山顶时,已经接近薄暮时分了。
江北站在山路口等了好久,同屋小伙吃过饭就去道观听课去了,这会儿瓦屋前空地上就他一个人站着引颈远望,心里七上八下怦怦乱跳。
隔好远,有小女孩歌声飘过来,江北差一点就要喜极而泣,他沿路跑下去,再有百来米,就见那父女俩风尘仆仆地站在山路上,三双眼睛互相对看着。
江北冲过去抱住了男人,嗫嚅道:“你怎么才来,电话还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