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秒中后，终于忍无可忍，果断下床穿衣服。
他在慌乱中摸黑，连裤子都穿反了。
然而再也等不及，直接赤着脚跑了出去。
叶橙跑到隔壁，急促地拍打着房门，小声喊道：“陆潇，陆潇。”
门被从里面拉开，周围一片漆黑。
叶橙看不见面前人影，只能听到不是很均匀呼吸声。
他瞪着大眼睛，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道：“停电了，呃，我能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吗？”
陆潇静了静，低低地骂了句什么，然后伸手将他一把拽了进来。
“你先别动。”他说。
低沉声音有点紊乱，但叶橙并没有注意到，他紧张兮兮地站在门边等着，陆潇不让动他也不敢动。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动静，他这才反应过来，估计刚才陆潇没穿衣服，现在正在把没干衣服往身上套。
叶橙在黑暗中很没有安全感，两只手胡乱往前摸索。
一只手碰到了他，然后反手握住他。
陆潇手比他大一点，将他牢牢包住。
滚烫掌心贴在手背上，叶橙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心里却多了几分安定。
“跟着我走，别撞到墙。”陆潇牵引着他往床边走去，问道，“你看不见？”
叶橙眨了眨眼睛，说：“看不清楚，你走慢一点。”
陆潇很有耐心，任凭他一寸一寸往前挪。
在碰到床边缘后，叶橙才放松下来，磕磕绊绊地坐下。
陆潇单方面地抓着他手，又单方面地松开。
他放开刹那，叶橙忽然觉得有点失去依靠，僵直着后背坐着。
另一张床上，传来陆潇躺下声音。
叶橙咽了口口水，没话找话地问他道：“我会打扰你吗？”
“不会。”陆潇回答很快。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叶橙咬了咬嘴唇，又问道：“你那个亲戚怎么样了，明天还要去陪护吗？”
旁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事，老毛病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回久隆。”
“哦，那就好。”
叶橙揪住湿哒哒衣角，清了清嗓子道：“你穿着湿衣服，不难受么。”
陆潇忽然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一个人睡觉得害怕？”
“我没有。”叶橙立马矢口否认。
陆潇往旁边移动了些许，拍了拍空出来位置，声音带着藏不住笑意，
“要是害怕，就过来。”
叶橙脸轰然变红，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还是涌起一股羞耻情绪。
他一个心理年龄快奔三人，居然沦落到被一个高中生耻笑。
“过不过来？”陆潇挑起唇角，十拿九稳。
叶橙呼哧呼哧喘着气，最终败给了心理斗争，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挪到了他身边。
和人贴近感觉，顷刻间就将那种空间畏惧感驱散了。
叶橙怦怦乱跳心终于平复了下来。
陆潇胳膊和他紧挨在一起，伸手扯了扯他袖口：“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穿湿衣服。”
叶橙眼神闪烁：“那我总不能光着跑过来吧。”
“我也不能光着给你开门啊。”
两人再度安静了，这个话题莫名让人感到不自在。
明明是俩大老爷们儿，却整像小姑娘似害羞，各自宁愿穿着湿透衣服贴着，也不愿意在对方面前光着膀子。
甚至明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
叶橙枕在枕头上，感觉到旁边人在注视着他。
伸手不见五指房间里，他却似乎能感受到那双亮晶晶眼睛。
小狗眼睛。
“陆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他忽然开口道。
这句话显得有些突兀，但陆潇却丝毫不觉得诧异。
“说说看，什么事。”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叶橙说：“今后一年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留在十三中好好读书，可不可以？”
陆潇怔了怔，随即嗤笑：“班长大人，你职业病犯了啊？”
“不是职业病，只是对你期许。”叶橙看不见他脸，却一直看着那个方向，声音逐渐放轻，“和我一起考上大学吧，陆潇。”
轻飘飘一句话，却如同千斤铁锤，缓缓地压在了陆潇心上。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话。
不，应该说他认识人当中，从来不曾有过叶橙这样人。
莫名其妙从最好高中转学，出现在他身边。
莫名其妙从看不顺眼，变成了他同桌。
莫名其妙一边督促他学习，一边为了他大雨夜跑来青山。
……
太多莫名其妙，总结起来或许就不是莫名其妙了。
这些话，就连他妈都不曾说过。
孟黎只会无休无止地抱怨，你爸又带着那个贱人去度假了，迟早一天我要弄死他们。
哪怕一句，都不曾关心过他学习和生活。
“和我一起考上大学吧”，这是陈臻也没有提过。
因为似乎没有人觉得他能考得上大学，有个高中读就谢天谢地了。
而叶橙这样门门都考年级第一人，竟然说要和他一起考大学。
在陆潇短短十几年人生里，向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他是个小霸王，蛮横不讲理，人人都怕他。
但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突如其来地产生了一种自卑。
在他眼里，叶橙根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人。
他那么优秀，那么耀眼，摆在面前，是和他截然不同大好前途。
“喂，你怎么不说话？”叶橙见他久久没有回答，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道。
陆潇脸色变了变，随后恢复正常，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理想是北大，”叶橙说，“不过你别有负担，我不是要你也考北大，你可以冲一冲自己喜欢学校。”
陆潇没有什么喜欢学校，他除了清北和南都大学，甚至连别学校名字都认不全。
“知道了。”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叶橙眼睛弯了起来：“这么说你答应了？”
“嗯。”
“那拉个钩吧。”
“……？”
叶橙爬起来，用手臂撑在床上：“你们高……你们篮球队不都喜欢击掌吗，那我们拉个钩当做约定。”
他差点不小心说溜嘴，高中小屁孩应该都喜欢这种“仪式感”。
陆潇差点想翻白眼，但还是被他连拉带拽地拖起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叶橙用小拇指勾住他，幼稚兮兮地扯来扯去，然后大拇指相贴，吧嗒盖了个章。
他笑吟吟，觉得很满意。
“盖了章，就不许反悔了。”
“一定要一起考上大学。”
叶橙慢慢躺下来，声音逐渐小下去。
他本就困得睁不动眼睛了，愣是因为害怕和焦虑才熬到现在。
此时了了一桩心事，瞌睡虫自然上来了。
陆潇和他中间隔了十公分距离，借着窗外微光，隐约能看见他侧躺着轮廓。
从肩膀到腰线，仿佛上天宠儿。
叶橙睡觉时候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左臂搭在右臂上，呈现一个保护姿态。
这是比较缺乏安全感睡姿。
陆潇恍惚觉得好像看见过这样场景，叶橙恬静地在他身边入睡，似乎这本就是理所应当事情。
他被自己感觉给荒诞到了。
哪来理所应当，这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
陆潇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但那种安心骗不了人，随着旁边呼吸渐渐平稳，他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叶橙是被渴醒。
他睁开干涩双眼，感觉嗓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昨天淋了雨，还是感冒了。
身边空无一人，床单上残余着淡淡体温。
叶橙爬起来去洗漱，刚从浴室出来，陆潇就提着早餐进来了。
“附近没什么店面，凑合吃一点，回去再吃别。”陆潇把包子扔给他。
外面还在下小雨，他发梢沾了点水汽。
叶橙吸了吸鼻子，面颊泛着不正常潮红。
“你发烧了？”陆潇注意到他不正常，探了探他额头，确实有点烫手。
叶橙喝着豆浆，精神恹恹道：“没事，吃点药就好了。”
他从小一淋雨就发烧，原本以为喝了姜汤会好点，但穿了一晚上湿衣服还是中招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买药。”陆潇皱眉道。
叶橙怕麻烦：“回去再买吧，上课都要迟到了。”
“等着。”陆潇没再和他废话，转身出去了。
叶橙只好在房间等他回来，二十分钟后，才吃了药去退房。
陆潇没有叫他早起，起床时候就已经九点多了。一番磨磨蹭蹭，等到学校后，上午课已经上完了。
他们刚一进班上，蒋进就喊道：“橙哥，你去哪儿了？一上午都没来，华旺春还问了。”
叶橙声音带着浓浓鼻音，没精打采地说：“他这会儿在办公室吗，我去补个假条。”
“在，刚才于坤还去找他了。”蒋进看着他，“你怎么感冒了？”
他又看了看陆潇，隐藏罪魁祸首倒是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生病迹象。
“问那么多干嘛。”祸首不善地瞥了他一眼，蒋进识趣地闭上嘴。
叶橙从教室里出来，直接去了教导处。
教导处里面坐了个人，似乎是学生家长，正在和华旺春说话。
“报告。”叶橙敲了敲门道。
那个背对着他身影转了过来。
叶橙脚步一顿，愣在了原地。
过了好半天，他才嚅嗫道：“爸，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