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有心看一眼电脑界面,寻些蛛丝马迹验证心中的揣测。
然而,不待梦中情景再次切换,她便被仿若坠入岩浆一样的炙热烫醒了。
睁开眼,再不复她的复古小四合院,身下依旧是放在现代价值数千万的紫檀拔步床,眼前依旧是喜庆的大红锦被。
锦被上,鸳鸯戏水栩栩如生。
而她在此间世界白捡的“鸳”,此时正把她抱在怀里,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两条胳膊似是两条钢筋似的、紧紧地箍着她,再不复素日里的规矩睡姿。
那把她烫醒了的炙热,正是来源于这只“锁”住她的“鸳”!
也不知道这个三天两头吐血的美人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静姝使出浑身解数连挣了几下都没能挣开。
挣又挣不脱,唤又唤不醒,病美人烧的似乎都在说胡话了。
静姝只得扬声叫值夜的丫头:“立春!白雪!”
两个大丫鬟披着青色短袄急匆匆闯进来,瞬间红了脸。
静姝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挣动间,她与谢瑾年的衣衫都有些凌乱,和着现在这姿势,难怪两个黄花大闺女害臊:“白雪去使个小子请蔺郎中去,再打盆井水进来,立春过来帮我拉开少爷!”
白雪磨蹭了一瞬,边穿短袄边往外疾走。
立春上前,跪在床边,帮着静姝去掰谢瑾年的胳膊,却是先被那滚烫的温度唬了一跳,再去看谢瑾年的脸色,便见她家少爷素日里总是苍白的脸色竟已是酡红一片:“少夫人,少爷烧得厉害,可是要遣人往荣华堂里报个信儿?”
“不必。”这一声却不是静姝应的,而是谢瑾年应的。
“谢天谢地,夫君总算醒了!”方才立春帮她一起掰谢瑾年的胳膊,也没能把她从谢瑾年怀里“救”出来,静姝都做好了以眼下这姿势见蔺郎中的思想准备了,幸好谢瑾年及时醒了,免了她与书中世界封建礼教之间的一场对抗,“夫君既然醒了,便且先把我松开吧!”
谢瑾年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把静姝搂得更紧了,甚至把脸埋在了静姝颈间:“别动,让我抱会。”
想动也动、不、了!
静姝cos人形抱枕,被谢瑾年抱了一会儿,放柔嗓音说:“夫君,你且先松手。”
谢瑾年一动不动。
静姝背对着谢瑾年,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知道落在她颈间的呼吸热的惊人,直烫得她的脸颊仿佛也染上了一层云霞:“让我看看你。”
谢瑾年脸埋在静姝颈间低笑了一声,缓缓的松开了手。
他贪恋小娘子身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暖,贪恋小娘子的温度,但他也只能允许他自己松懈这么一瞬。
松开手,放开他的小娘子,他便还是不可战胜的谢瑾年。
只是,谢瑾年看着小新娘慌乱的背影,眼底到底还是多了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总算从谢瑾年怀里挣脱出来,静姝简单理了下中衣,接过立春递过来的长衫披在身上,探手去摸谢瑾年滚烫的额头。
触手温度恐怕得有四十度,静姝眉心拧成了疙瘩,指尖儿一戳谢瑾年胳膊上的鞭伤:“可请蔺郎中帮你重新包扎过了?”
方才有些烧糊涂了。
挣动间扯裂了好容易结了痂的伤口,此时鲜红的血已是染红了素白的里衣。
谢瑾年却是恍若未觉,抬手握住静姝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汲取着静姝掌心的“凉”意,病恹恹地道:“没。”
静姝皱眉,白了谢瑾年一眼,抽回手去解谢瑾年的衣衫:“屋里可有马车上那种金疮药?”
谢瑾年垂眼看着小娘子一双素手并不怎么温柔地替他宽衣解带,低笑了一声:“枕边匣子里有。”
静姝狐疑,她不记得枕边有匣子。
隔着谢瑾年,在谢瑾年那半边枕头边上摸索了几下,什么也没有,不由白了谢瑾年一眼:“夫君可是烧糊涂了?”
谢瑾年抬手捋了一缕静姝垂落在肩头的发丝抓在掌中把玩着,懒懒地应了一声:“尚且还记得你是我娘子。”
静姝夺回自己的头发,转过去在她这半边枕头边上摸了两把,还真踅摸着了一个檀木匣子。
檀木匣子半尺长,巴掌宽,盒体打磨得十分光滑,盒盖上镶嵌着一块镂雕着缠枝莲纹的白玉片,十分精致素雅,打眼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药匣子都如此名贵……
静姝抬眼看了谢瑾年一眼,用看土豪的目光,仿佛看到了一座等着她继承的金山。
小娘子目光亮闪闪、似乎还有些火热,细思量,谢瑾年觉得这目光应该是仰慕,至不济也是崇敬。
谢瑾年心中熨帖,一指静姝放在腿上的檀木匣子,笑着催促:“愣着做什么,打开来看看。”
静姝应声打开了匣子。
便只见匣子里躺着一柄直径只有两寸多的贴金银鸳鸯镜,镜子柄有三寸长,小小的一对鸳鸯,相傍嬉戏于一方小小的圆镜上,十分灵动精致。
静姝只看一眼就爱上了,拿起小小的镜子照了照,明艳妩媚的绝色佳人立时出现在了镜子里。
静姝摸着下巴诧然抬头:“那药膏还真是神奇!”她这一张脸白皙水嫩,下巴上哪里还有淤青的影子?只剩下胶原蛋白了好吗!
小娘子呆愣愣的模样愉悦到了谢瑾年,谢瑾年短促地轻笑了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干咳。
静姝忙不迭丢下镜子,接过立春递过来的水,喂着谢瑾年喝了几口,抱怨道:“你且消停点儿吧!”这都一副随时要去了的架势了,还有心思撩她呢!“金疮药到底在哪儿收着呢?”
谢瑾年兀然想起先前蔺郎中调侃他的话,噙着笑指了指床头的抽屉。
*
蔺郎中背着药箱子急匆匆的来,进屋便见谢瑾年额头顶着叠成长条的布巾,大尾巴狼似的倚在床头,正垂眼看着谢家娘子给他重新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谢瑾年竟还时不时皱着眉轻嘶一声,立时就会惹来谢家娘子蹙着眉心的几声轻声相询,待得了他家娘子的轻言软语,他便又会轻描淡写地道上一声无事。
端的是无耻至极。
蔺郎隔着青纱帐看了一瞬,嘴皮子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算忍下了溜到嘴边的一句“你为了这闺房乐事倒也舍得,一万两金子就这么没了”。
揪着胡子勉强堆出一脸忧色,蔺郎中疾步行至拔步床里,口中唠叨谢瑾年:“让你好生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骨儿,你偏偏不听劝!你还真当你自己个儿还是以前那个孤家寡人呢!谢公子,谢大少爷,您如今好歹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你便是不在乎自己个儿,可也替你家娘子想想罢!你这若是把自己个儿作没了,可让她倚靠谁?”
先前已是隔着格扇门见识过一次蔺郎中的呱噪了,如今才知道,那感受真是不及身临其境的万分之一。
静姝真是叹为观止,她实在没有想到,蔺郎中如此道骨仙风的一个人物,竟然如此碎嘴子!
三两下帮谢瑾年重新包扎好,静姝拿下谢瑾年额头的布巾,与白雪换了一方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重新放在谢瑾年额头,侧身让开位置请蔺郎中给谢瑾年诊脉:“还请先生妙手拉他一把。不然他若是真把自己个儿作没了,我就只能倚靠着他拿命换来的金山银山一个人过日子了。”
谢瑾年把腕子搭在脉枕上,斜睨了他的小娘子一眼,总觉得他的小娘子这番话里仿佛藏着万般期待一般:“娘子且安心,为夫允诺过你的话自不会失言。”
见得静姝一脸懵,谢瑾年唇边泛起笑意,“为了娘子,为夫定会尽量多拖些时日。”
静姝:“……”记起来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重诺。
蔺郎中揪着胡子,收回搭在谢瑾年腕子上的手指,示意他换个腕子,翻着白眼轻哼:“倒也难为你总算有了拖日子苟活的这份心,你但凡早些上心也不至于……”
“先生。”谢瑾年不咸不淡地打断了蔺郎中的话,垂着眼睑,有气无力地轻哼,“你且消停些吧!我这脑袋瓜子嗡嗡的,若再听你念叨一通,恐是要炸了。”
蔺郎中哼笑一声,搭上谢瑾年的脉门,不光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
干瘦的手指虚虚地落在莹白的腕子上,来回移动了几下,最终轻搭在了谢瑾年腕下半寸的位置。
这诊脉的姿势,还真特么像个外行!
静姝盯着蔺郎中落在谢瑾年腕子上那三根干瘦的手指,万分后悔当初没多往中医科跑几趟,但凡她当初多勤快几遍腿,今日也不至于“技”到用时方恨少,只能凭直觉断定蔺郎中有古怪却没有证据了。
不过,她中医不在行,西医却是懂不少的。
静姝索性另辟蹊径,待蔺郎中诊完脉便很是仔细地询问了一番谢瑾年的病情。
只可恨那蔺郎中着实太过奸猾,不管静姝怎么问,竟然尽皆被他推到了谢瑾年的痼疾旧伤上。
蔺郎中这般表现,静姝却是愈发怀疑蔺郎中庸医误人了。
“却不知夫君有何痼疾,受过什么旧伤……”静姝也不再与那蔺郎中白费唇舌,直接问谢瑾年,“怎么从未听夫君提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入v第一天,早一点更,明天还是晚上9点更啊!~^_^
【注1】“画堂红袖倚清酣,华发不胜簪。几回晚直金銮殿……”引自《风入松·寄柯敬仲》元代:虞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