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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同床(1 / 2)

所有的喧闹和纷乱在沈翼亲完姜黎额头的那一刻凝结——姜黎踮起的脚跟晃了两晃、丁煜眨了一下眼睛、韦卿卿髻侧步摇甩到耳朵上……

不一样的东西,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是感动,是钻心,还是愧悔,也都由个人暗自品尝。

当凝结的气氛再度松散开之后,丁煜空了手脚上的力气,跌坐在椅子上,眼眶泛红却没有眼泪。他双目下垂,不知看着地上的哪一处,只管哧哧吹气,酒气熏得自己越发晕起来。

韦卿卿的手还搭在丁煜的胳膊上,她看着面前的沈翼和姜黎,也终究明白了过来,人的一生会做许多选择,但不是每一种决定后来都能够弥补缺憾。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改变了人心,改变了情分。人心口上拉出来的那道口子,不管再做什么,都不可能让其消失,也不可能让人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她和丁煜,这会儿看起来便显得有些自以为是。那种近乎可怜式的帮助,真的不是姜黎所需要的。

想完这些,韦卿卿松开丁煜的胳膊,轻声说一句:“我叫车夫回家再叫辆马车过来,阿黎,麻烦你看一下。”

姜黎应一声,这边也拉着沈翼坐去椅子上,按住了他的胳膊道:“你好好坐着,等马车来我就带你回去。不要再胡说,也不要再闹,听到没有?”

沈翼七荤八素地看着她说话,拉起她的手在手心里握着,凝着目光回她的话,“我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便站起身子来,张开胳膊把姜黎往怀里一抱。瞧着是抱的,实则是把姜黎当了个人肉柱子,把自己挂在了她身上。

韦卿卿侧身看到这里,才合上阁间的门出去。她一面下楼梯,一面回想起以前和姜黎之间的点点滴滴,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两个身着锦缎的女孩子,花架下捉迷藏,花林里躲起来看杂书,你给我绣一个荷包,我给你做一个香袋,闹起来没个停的时候。那时候,她像足了姐姐,姜黎是个骄横的霸王妹妹。

步子每下一个台阶,韦卿卿便觉得与过去告别了一次,脚下如踩刀刃。难过到蹙起眉来,却逼着自己不哭出声。姜黎死了么,姜黎没死,只是再也不是她妹妹了。她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不再需要他们,恨不恨,都已经不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下到最后一层台阶,韦卿卿抽出袖子里的帕子擦眼泪,深吸下口气,像在做一种决定。平缓下心情,她挺直了腰背出去番阳楼找车夫,让他赶紧回家再找辆车来。车夫应声去了,她又转身回来。这会儿便换了种样子,坦然了许多。不是觉得不再愧疚,只是认下了这愧疚。不管多久,该背负的都要背负。那种想弥补的心思,到此便算掐掉了,

她回到阁间的时候,沈翼和丁煜又毫无意外地闹了起来。酒劲大,醉意烘着,便是有理智那也只是片刻的事情。这会儿姜黎也不管了,只坐在桌边嗑瓜子,看着两人闹。当然也有动手的时候,丁煜的左眼这会儿就是肿的。

韦卿卿看她坐着,自己也没风风火火过去拉那两个男人,只让他们混闹去,自己去姜黎旁边坐下来。坐下后她便松了口气,看姜黎一眼,忽说:“你以前不怎么喜欢吃瓜子。”

姜黎笑一笑,“军营里有个姐姐爱吃,慢慢就爱吃了。”

韦卿卿不再找那种难过的情绪,即便有,也压着,只看着姜黎道:“在军营里过得好么?”

“那种地方,能好么?”姜黎把手里的瓜子皮全放去桌面上,“不过现在习惯了,粗茶淡饭,粗衣麻布,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大约在你们眼里我看起来可怜,但我这会儿不觉得。”

韦卿卿一直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自己全然不认识的人,又问她:“沈翼一直对你这么好?”

这自然不是的,起初去军营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可是都当仇人待的,可这会儿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提。姜黎起身去角落摆着的脸盆架边,伸手去盆里洗洗手,又拽下干巾子来擦,“总有个过程的,现在很好。”

韦卿卿抿唇,不知道再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如若还是姐妹的,问什么说什么都没顾忌。可这会儿,她明显感受到了生分。不是面上不理你不与你言笑的生分,姜黎还是叫她韦姐姐的,与她说话也都是平和的样子。可越是这样,那心与心之间的疏离感便越明晰。

余下两人之间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等到车夫上楼来,才着手拉那两个还在混说混闹的男人下楼。到了楼下,门前两驾马车并排着,旁侧也都摆上了高凳子。

姜黎和韦卿卿辞过一声,便扶了沈翼上车。那边儿韦卿卿和车夫自扶着丁煜,要让他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往沈翼那辆车边扑过来。扑过来后就抱了沈翼腿,死活也不撒手,嘴里仍说:“不能走,我问你话呢,你到底有没有欺负过阿黎,有没有?”

说着这话,整个人就爬上了高凳,拽着沈翼上了沈翼的马车,和沈翼一起往里头的坐垫上一摔。韦卿卿没法儿,只好跟着爬上这驾马车,一直和姜黎赔不是,“我这就拉他走。”

她拉有什么用,丁煜这会儿还是抱着沈翼死活不撒手,嘴里仍是嘀咕:“你快跟我说,你有没有欺负过阿黎?你那么恨阿黎,肯定欺负过她是不是?我要替阿黎报仇!”

沈翼把脸转向另一边,抬腿踹他一脚,“滚!”

是不是酒后吐真言的话,这会儿都没法去计较。韦卿卿自己就担心姜黎,不能说不让丁煜担心。心里大约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也能体谅理解。她这会子不能丢下丁煜一个人自己回去,自然又叫车夫上来拉人。哪知车夫还没上来,丁煜就一把甩开了韦卿卿的手,说:“放手,我不回去,今晚我一定要和他把话说明白。他要留下阿黎可以,但必须要一直对阿黎好。他不能到头来成了亲,就把阿黎扔一边去。”

面对两个喝大了的人,除了没辙也只有没辙。姜黎和韦卿卿清醒,这会儿也被弄得疲累不堪。叫车夫上来帮着一起拉人,还是拉不下去。丁煜把沈翼抱得死,就是不撒手。这会儿是在街面上,就这么闹下去肯定要招人来看热闹。

姜黎呼了口气,大不愿在这里被人瞧,倘或被人认出来了,又得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对韦卿卿说:“别拽了罢,分不开就由着他们。去丁家不方便,我也不想见到别人。要不往军营里,那里地方多,也没有人七嘴八舌的。”

韦卿卿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得应下来。两人便在车厢里坐下,叫车夫赶着马车往城外去。然后就这么坐着,木着表情看这两个男人撕扯好一气,好容易合眼安静下来。

到这会儿韦卿卿才松口气,自顾嘀咕一句,“怎么会这样?”

姜黎在旁抿唇笑笑,“觉得丢人?”

韦卿卿摸了摸自己的鬓角,又抬手托托发髻,看着姜黎,“好在就这几个人,要是人多,我站都站不住。从没见他吃这么多过,哪知醉了是这个样子。”

“没耍酒疯不错了。”姜黎也松口气,“军营里那些男人,有时也有吃醉的,发起酒疯来,吓人得很。本来又都是舞刀弄枪的人,吃醉了脾气大,坏事儿的也有。所以军营里有军规,不准人吃得烂醉。他也好久没见这样过了,往常出去也都是吃得七分量就停了。”

韦卿卿弄了一气头发,放下手来看着姜黎,重新审视她,半晌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姜黎笑笑,“一年。”

韦卿卿掐着时间,又问她:“那之前的时间呢?”

姜黎不想跟她说太多,不想跟她提起秦泰,提起那时她和沈翼之间的恩怨纠缠。那些事情,有时候自己想起来沉默片刻也就罢了,不想跟别人说。况且,还是对韦卿卿这个与她已经生了疏离互相都已经不再信任的人说。

因她敷衍,看着韦卿卿道:“化解过结。”

韦卿卿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不想细说,是以也识趣地不追着问。她现在有想关心姜黎的心思,但总是无从下手,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隔靴搔痒。这种感觉难受,却没有办法。接近两年的时间,各自经历了不同的事情,很难忽略这两年再如以前一样对待彼此。她想问姜黎接下来什么打算,终究也没问出口。

马车穿过南城门,直奔郊外军营。沈翼和丁煜靠在一起,东倒西歪,随着马车微微晃动着身子。姜黎和韦卿卿,看着他们俩沉默。本来韦卿卿还有心把沈翼和姜黎送到军营自己再带丁煜回去,然等马车停下,自己打起车围子看到外头的火把时,忽然自己也不想走了。

那边儿丁煜被吵闹醒,还在酒醉里拽着沈翼,嘴里嘀嘀咕咕些话。姜黎去叫值守的士兵,把沈翼和丁煜两人从车夫手里接过去扶着。丁煜就是不撒手放开沈翼,只好把两人一道扶去沈翼的帐篷里。进去往榻上一扔,脱下脚上的靴子,给拉薄被子盖住被子,便让两人睡着。

韦卿卿在榻边抬手碰一下额头,长长呼了口气,道一句:“太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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