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离开后,景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与她会闹成如今这样。
明明……明明这些并非他本意。
他不想伤她的。
或许他真的一窍不通,所以到头来,总是惹她生气,让她心生排斥。
事发后第三日,一件大事令朝堂震动。
安国公府因侵吞赈灾物资,暗害忠良,被褫夺公爵,涉案之人皆入狱受查。
同时,太子妃木氏因勾结母族蛊惑太子,已被废除,太子禁足期再添三个月。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很快就有消息透露,此事与瑜王被行刺有关。
元德帝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水利漕运这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正因其耗资巨大,更不可令百姓加负,所以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中间不可有差错。
秦晁出现后,此事总算是搬上日程,开始有了起色。而今又有瑜王的鼎力支持,眼看着就要迈开关键的一步,却出了这样的事。
与秦晁作对,暗害瑜王,那就是与陛下的宏图大业作对,与他的万里江山作对。
当太子成为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时,元德帝的怒火只会被撩得更胜。
当日,元德帝退还了长孙蕙当日上交的金牌,太子和皇后的事,他悄悄地办了。
今日,他终是不能再轻拿轻放。
汛期灾害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现在才来追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根本是借故发难。
但也是因元德帝这一举,朝臣敲了一记警钟。
安国公府倒得快,但所有的错处罪名皆落在实处,证据确凿,不由让人觉得,圣人怕是早就将朝中这些人摸得清清楚楚,尚有用处,无谓闹得腥风血雨,可一旦触了他的逆鳞,当真犯下大错,这些把柄便可以发挥作用。
于是乎,大家才刚从变故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开始回过头审视自己,以至于此事上,朝堂中几乎都持观望状态,无人敢轻易提出质疑,这也让元德帝处理这件事时处理的格外顺畅。
杀鸡儆猴,果真好用。
“所以,谋划此事的,其实是安国公府?”圣人给安国公府安了别的罪名,但从罚得这样重来看,明显是意有所指。
秦晁笑了笑,说:“太子因之前的事被禁足,那位太子妃大概也慌得很,早就与木家通过气,木家的宝都压在太子身上,岂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明黛想想,觉得这样才合理。
太子前脚刚被明媚和秦晁坑过一回,怎么会这么快又上当?
只有可能是他身边的人先着急了。
安国公府便是个最好的选择。
他们见太子被禁足,瑜王风头大盛,又与秦晁交好,等于有了明家的依仗,岂能不忌惮?
这种情况下,他们出手太正常了。
只是……
明黛收敛神色,目光淡淡的看向秦晁:“媚娘的事,是你透露给他们的?”
她总觉得,安国公府对瑜王尚且只是掳劫,对明媚却多准备了一波杀手,怎么看怎么奇怪。
秦晁眼神一凝,慢慢坐正,轻咳一声:“这件事……其实也不能这样说。”
明黛:“不这样说,要怎样说?”
因为是她,秦晁便知自己瞒也只能瞒一时,他轻叹一声,幽幽道:“没听说吗?那位木氏太子妃嫁过去之后,太子只管宠幸宫中姬妾,就没碰过她,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对她不满意?”
明黛眯眼:“连这你也知道?”
秦晁正色道:“这不重要。”
明黛没理他,但也明白了。
所以,安国公府的确是想设计瑜王与明媚有私情,将瑜王与明家的名声败坏,进而消减圣人对瑜王的好感。
但这波杀手,却是太子妃另外安排的。
她对明家女儿,有着事关尊严的嫉恨。
她要明媚与瑜王有私情,还要她狼狈难堪的死在那里。
而今,木氏被废,明黛倒也不必专程向她讨个说法了。
这波杀手,的确是意料之外,秦晁也是近来去打听,才摸透了个中关键。
秦晁之前迷上了烹茶,时常在茶里加一些迷惑的东西,烹完了便屁颠颠端给明黛尝,但其实,明黛喜欢什么也不放,只将茶叶煮一煮便可饮的清茶。
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她也偶尔给点面子饮一些。
此刻,秦晁刚烹好一炉加了生姜红枣等各种调料的茶,积极的倒出一盏递给她。
明黛看着那土黑土黑的颜色,抬手按下,转开话题:“那位景公子,你要如何处理?”
秦晁只看到她拒绝的动作,眉毛一挑,轻轻哼了一声,放下茶盏。
“他啊,不是还伤着么,总得等他好起来才能继续做事啊。”
明黛眼神一动:“你准备继续用他?”
秦晁含糊道:“这要看他。”
明黛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秦晁盯着自己烹的茶左看右看,浅浅呷了一口,英俊的五官差点挤在一起。
他轻咳几声:“什么?”
明黛看着他,一字一顿:“媚娘前段时间应该是同景珖呆在一起,这件事情,也是你们有预谋的准备。但我还是想问问,这个主意,是景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帮他想出来的?”
噗——
秦晁正在用清水漱口,差点呛到。
抬眼望去,明黛镇定平静,清亮的眸子直直的盯着他。
她倒是没有急着发怒责备,但会不会发怒,取决于他的答案。
比如他骗她的时候。
可秦晁太了解她了,她能这样问,八成是心里有想法了。
加上那日刺客出现,也是她及时救下,此事根本糊弄不了她。
一直以来,景珖都受秦晁掣肘,倘若此事是景珖自己的主意,他是无法强迫秦晁的。
明媚是明家的掌上明珠,是明黛最看重的妹妹,即便这真的是个早有防备的计划,也该与明家商议,由明家派人保护。
所以,此事一定是秦晁默许,甚至更夸张些,本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如今秦晁成了瑜王的救命恩人,是圣人信赖的臣子,毫不夸张的说,明面上的风光和好处,都归他一人享有。
至于景珖,负伤护住了明媚,还没落得个好。
接下来何去何从,还得看秦晁能从手里分给他什么差事。
吃力不讨好,名利皆无。
景珖会答应,最能证明一件事——他真正要的,只有明媚。
短暂的思考后,秦晁决定说对的话:“此事,的确是我的一个想法……”
“但我保证,我只是稍稍提出一些隐晦的建议,景珖便立刻这样要求。”
说着,秦晁露出苦恼的样子:“在我们的计划里,本也没有让媚娘受伤受惊的意思,我也不知她怎么就真的被抓走了……啧……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
明黛无奈的笑了笑。
还能是怎么回事?
聊到这里,明黛已无话可说,她理了理衣裳,起身要走。
秦晁今日难得闲下半日,一把捞住她:“去哪儿?”
明黛瞥他一眼,加重语气:“去看看那个‘怎么回事’的人!”
……
秦府的马车停在官驿门口,明黛理了理衣裳,起身下车。
秦晁刚跟着动,她侧首命令道:“你在这等我。”
“凭什么?”秦晁眼一挑,非常不服。
“你说为什么?”明黛也不与他争辩,丢回去一个反问。
私下与景珖一起设计明媚,这事儿可大可小。
以往秦晁作弄欺负明媚,只要不太过分,明黛都睁只眼闭只眼。
过去的事想要追究一个完全的恩怨平衡,与她来说也并不容易。
但这次的事,显然有些出格。
秦晁都起身了,又在明黛的凝视下慢慢坐回去。
明黛见他乖的不得了,心又软了,语气跟着放软:“我就说两句话,很快出来。”
秦晁:“两句?——你死了吗?——你没死啊。这就两句了。”
明黛头也不回的下了车。
……
“公子,郡主来了。”利丰小跑进来禀报,床榻上趴着养伤的男人猛地转过头,眼里亮起几分光彩。
利丰才知自己说的不对,又补充道:“是……是盛安郡主。”
盛安郡主?明黛?
景珖想起那日明黛出现救了他们的事,当即命利丰取来外衫,穿戴整齐。
明黛来时,景珖已端正坐在茶座中恭候。
她愣了一下,道:“不是还伤着,怎么起了。”
景珖笑笑,淡声道:“无妨。”
他看了看明黛,目光不由自主向外飘去。
明黛会意,道:“秦晁在外面等我,我待不了太久,很快便走。”
言下之意,明媚没有来。
景珖苦笑一下,依旧打起精神:“那日,多亏郡主赶到救了景某,此恩此情,景某必当相报。”
明黛浅笑着摇摇头:“若真要论恩情报偿,怕是还得往前追溯,越理越乱。”
如今景珖再听“报恩”之类的话,也觉得略带讽刺。
他无力的笑笑,道:“好,那先不谈这些。”
明黛也笑,目光轻转,无意间扫向茶座便上置着一方棋盘。
思及明媚之前早出晚归是与景珖在一处,她问:“景公子也喜欢下棋?”
景珖也看了一眼那棋盘,说:“想来郡主也知,前些日子,媚娘都与我呆在一处,景某行事糊涂,总是惹她生气,这棋,也是我拖着她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