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五人结拜,但是傅修宁一直都知道,霍昂一和霍烨最疼的还是排行老四的昭王妃孟云娴,而且孟云娴对他们还有救命之恩。昭王妃是个重情意的人,一方是她的结义姐妹,一方是她闺中密友,差点愁坏了她。
后来还是霍昂一和霍烨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让老六在羌国保护好郡主,不让郡主受委屈,又悄悄透露,其实邬哲那厮是单相思,大姐根本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这才哄好了孟云娴。
如今昭王殿下正带着娇妻与岳丈岳母远游,人不在京城,应当还不知道昇阳异常归国的事情。
之前霍昂一就听说昇阳和亲被弃的流言,心里就咯噔了,现在他很怕义妹回京之后,发现自己的好友真的被弃了,名声全无,又该难过的叫人发愁,所以他面对昇阳时,也有些心虚,好像勾引了邬哲教她坐冷板凳受委屈的人是他一样。
傅修宁沉默了好久,霍昂一说这些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发话。
霍昂一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了,“其实和亲这事儿,还真是邬哲这个死小子色令智昏没带脑子。当年先帝一直十分注重工学,连族学里都设了新的工学一科,为的就是在此事上推陈出新造福百姓。当年曲氏能有资格做质子被吴国送来大禹,不就是因为他们有价值吗?”
“邬哲也不想想,曲氏就剩昭王殿下和曲昙桦这么两个有身份的门人,要统领手下为数不多的曲氏后人,还得靠他们才行。瞧瞧昭王殿下近几年对农具的革新,还有凿山涉水的那些机括,这可比真金白银还要值钱,先帝就算是病入膏肓,也不会让曲昙桦当和亲公主嫁到羌国。当年预定去和亲的是大公主,昇阳郡主压根是帮大公主挡了灾,最后却被自己的夫君记恨上了,实在是……”
“你有点吵,我想静一静。”傅修宁忽然开口,打断了霍昂一的话痨。
霍昂一看着傅修宁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终于住口,默默地退出去了。
房间中终于只剩下傅修宁一人,他看着半开的窗户,回忆着霍昂一的那些话,忽然无声的笑了一下。
“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这么难开口吗?”
……
翟泽意外的发现,不到十日的时间,锦葵和芙蕖,甚至是翟枫,竟然都对那个叫周湛的小子有了情谊。他们回到淳王府之后,发现周湛没有回来,时不时地就会念叨几句。一会儿问裴嬷嬷,一会儿问蓝秧,可是谁也不知道小王爷什么时候能回府。
翟泽抱着本书,微微拧眉:“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锦葵和芙蕖正坐在一起数自己这些日子得到的奖励,准备和之前积攒的小金库充在一起记个总数,闻言纷纷抬头。
“他很会编草绳哦!编的比你好!”锦葵张口就来。
“他知道好多好多故事!”翟枫举起手来抢答。
“啊,他说王府后面有池塘,里面还有鱼,回来咱们可以凿冰捉鱼来烤的!”芙蕖一拍脑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忘记了之前和周湛的不快,对视一眼之后,思维又回到了追问上,抓着蓝秧就问周湛什么时候回来,还等着他凿冰呢!翟枫也扭过头一脸期待的看着蓝秧,等待答案。
翟泽默默地站在一边,眼神暗沉复杂。
蓝秧无奈之下只能温声哄逗,也亏得天色晚了,几个孩子都累了,蓝秧很快把她们都哄睡着了。见翟泽还站在门口等着,蓝秧走过去:“小殿下,郡主今日有事情,回来的会晚一些,您先歇着吧。”
翟泽眼眸低垂,不作回答,也不去休息。
蓝秧无法,给他拿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陪着她一起等。
昇阳踏着夜色归来时,翟泽起身就冲了过去,在昇阳解下身上的披风时一把接过来,弄得昇阳一愣一愣的,“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翟泽盯着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他们都睡了。”
昇阳点点头:“他们都睡了,你怎么还不睡?”
翟泽拧起眉头,重申了一次:“他们都睡着了。”
昇阳终于从这里头听出点不一样的意思来,转过头望向他:“所以呢?他们能睡着,你不能?”
翟泽的情绪有小小的起伏,但毕竟是跟着庞老学了一阵子的孩子,已经不似在来大禹的路上那样,动辄歇斯底里大声质问的样子了。
他压低声音,小声的说:“你没有回来,他们已经熟睡了。”
这一次,昇阳听懂了。
几个孩子从上路跟着她开始,就暗暗显得焦躁不安。芙蕖和锦葵夜里睡不着会偷偷的哭,翟枫更是这个年纪了还会尿溺。
他们白日里笑呵呵的,夜里却会显出不安和恐慌,更是不能轻易地瞧不见她,若是瞧不见她,就会更加心慌意乱。
可是今日,她有事外出未归,除了翟泽之外的几个孩子,纷纷熟睡。
好像在无形之中,他们身上的恐慌和不安已经渐渐消散,他们变得不再那么敏感小心,一旦瞧不见她就会寝食难安。
昇阳忽然想到,在归元寺之后,她因为身体原因和花氏的镇场,反而没有常常和他们在一起,真正和他们在一起的,除了花氏,就是周湛了。
昇阳迟迟不予回应,翟泽忽然转身就走。
“上哪去?”昇阳叫住他。
翟泽的语气压得很低:“不关你的事……”
说完,他加快步子回了房间。
裴嬷嬷伺候在侧,见昇阳拧着眉头,叹息安慰:“郡主,您别跟小殿下较真。小殿下……和其他几位到底不同。”
昇阳点点头:“我不会较真。”
论起来,几个孩子里,翟枫和锦葵芙蕖两姐妹接到她身边时年纪都还不大,对她们来说,最惨痛的经历都只与母妃有关,可是翟泽不一样,他俨然是个小大人的模样,对很多事情都看破不说破,偏偏又没有绝对的能力承受这一切,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寻找一个别的方法来宣泄,正因为这样,他的性子里有一股自生的戾气。
这对他来说,绝对不算是好事。
“小殿下还小,他又跟在郡主的身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裴嬷嬷听着昇阳的担心,和声宽慰。
昇阳听着这话,没有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昇阳先安排翟泽去了庞老那里,然后独身进了宫。
她已经连夜想好了各种见淳于太后的方法,却没有想到,自己全副武装,进了宫之后淳于太后的人并没有阻拦,她几乎不怎么费力就见到了人。
可是这一次再见到淳于太后,昇阳很是惊讶意外。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淳于太后仿佛由内到外的换了个人似的,精神矍铄,全无疲态。
彼时,周湛正趴在一张小桌子上练字,淳于太后在一旁指导,一如当年她教导太子时候的认真。
昇阳的心紧了一下,过去行礼。
淳于太后见到昇阳,眉眼都带上了光彩:“正在和湛儿说你,你就到了。”
周湛抬头看了她一眼,昇阳与他对视,他又很快低下头去。
昇阳笑了一下:“看来是想我了。”
淳于太后连连轻笑:“你还是这个样子,总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孩子正念叨着你不近人情,回府就吓到人的事情呢。”
回府?是琉璃灯那次?
周湛与淳于太后说这些了?
所以淳于太后也知道了如今王府状况?
“湛儿年幼,口无遮拦,若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太后只管罚他就是。不过太后在外面折腾好些日子,回了宫应当好生休养,实在不该让湛儿在这里继续叨扰的。”
淳于太后摆摆手,说得云淡风轻:“昇阳,你尚未生养过孩儿,又怎懂得看着孩子长大,又一个个离开你时的心情……”
听到这话时,昇阳心里咯噔一下。
以往,这都是周玉音最忌讳的地方,提都不敢提。可是今日,淳于太后不仅自己提了,还提的毫无芥蒂的样子。
这很不正常。
就在这时,周湛忽然抬起头,对着淳于太后道:“太后娘娘,湛儿会一直陪着您的,您会长命百岁的。”
那一瞬间,昇阳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近乎激动的喜悦。好像看到病逝的太子又死而复生了似的。
“昇阳,你今日既然来了,哀家有个不情之请。”
昇阳心里已经有了底,面不改色道:“太后请讲。”
淳于太后叹了一口气,“自从赋儿过世之后,我便活的不像个样子。当年你为音儿挡了一劫,是哀家欠了你的。原本你远嫁他乡,昇平这孩子又执意将湛儿过继回了淳王府,哀家如论如何都该好生照拂,绝不让心怀不轨之人钻了空子。可最后,哀家还是做的不好。”
“太后……”
“你费心操持了归元寺的事情,哀家很是开心。看着湛儿这孩子,也打心眼里喜欢。你是他的姨母,也是如今最亲的长辈,所以哀家便厚着脸皮向你讨一讨湛儿,让他在宫中陪哀家一阵子。你大可放心,只要湛儿在哀家这里,什么手都伸不过来。”
“湛儿会如当年的你和昇平一样,吃住于宫中,位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