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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水下乾坤(1 / 2)

一刻钟过去了。

水下静的犹如一座空山幽谷,除了汹涌的暗流,仿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丹尼斯琴落水之时并不紧张,他生在番俄东部,紧邻大洋,冬泳曾经横渡过海峡,水性了得,纵使凌安之在水下从腰间扯出一把软剑,他靴筒中也有一把匕首,双方谁都无法呼吸,直接又缠斗在一处。

何况凌安之出身西北,整个大楚在安西都没有几条像样的河流,西北狼水性再好能好到哪里去,想在水下和他决斗,简直是不自量力的作死。

不过这一刻钟过去,他才心觉不妙,凌安之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水下尤光芒四射,还像游鱼一般横冲直撞,丝毫不见身形减缓。他气已经用尽,见头上天光只想上去呼吸,凌安之的软剑却偏偏像水蛇吐信一样一片邪恶的剑芒笼罩在他的头上,不允许他向上一寸。

当听到他肺里的咕噜声,一串微小的气泡飘向水面,凌安之在水下无声的笑了,这是溺水的人体内空气完全耗尽,水侵入肺部将人体内最后一点气泡榨光的反应。

凌安之也憋的心肺气管疼痛,从来澄清的视线眼前出现暗红色的重影,他不再小心翼翼,蛟龙般一个直扑,自背后接近了丹尼斯琴,软剑已经像蛇锁青蛙一样,缠住了丹尼斯琴的脖子,丹尼斯琴完全没有躲避,身形依然向那片水上的天光射过去,丝毫没有停驻。

冲上水面的那一瞬间,丹尼斯琴还笑了一下,却在微笑中惊恐的发现头部和身体分离了,头部被身体中喷出的血雾冲击的在水面上划了一个弧,终于呼吸到了人世间的最后一口空气。半截铁塔似的身体冲势不减,一直冲出了水面两三米才像一截树桩重重砸在水面上。

无边的天光在他眼前只晃了瞬间,紧随而至的无边黑暗将他彻底吞没的时候,丹尼斯琴依然困惑而愤怒的睁着双眼。

他一生未逢敌手,为何这个各项都弱于他的小将几个照面下来,将他一步步引入了深渊?回顾今日入水前的每一个节点,他都有回头的机会。

为何这一切都这么仓促的发生了?又这么仓促的结束了?为什么?

是的,结束了。

——凌安之自打学武便常遇强敌,小时候也经常被打败了之后还不服不忿,后来总结出了结论,当你熬不住的时候,你的敌人也熬不住的,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比敌人多坚持一刻钟。

丹尼斯琴,我的自信来源于也熬不住的时候,能克制本能的渴望,你的心念是在获取空气上,我的注意力是在获取你的项上人头上。

两军为将者,有时候弱小和疲惫全不是失败的原因,贪婪和傲慢才是。

再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康轶心越提越紧,他不敢再耽搁,几个健步冲着凌安之大致落水的地方,一跃就扎进了水里。

刚入水几米,水下暗流汹涌,头上有的地方是冰面一块,有的地方是破碎的浮冰,他眯着眼睛朦胧辨认水下的物事轮廓,四顾茫然不见有人的踪影,心下暗暗吃惊,凌安之不会是和丹尼斯琴搅在一起,沉到水底同归于尽了吧?

思及至此他手臂加力,正打算潜到水底去看一看,突然感觉一只胳膊像铁箍一样拦腰把他环住,直接巨大的力量把他往水面上提,头部刚出水面回头一望,发现把他从水里拉出来的竟然是披头散发的凌安之:“你…”

凌安之先是如蒙大赦的狂吸了几口气,深感空气阳光才是最大的恩典,之后直接扭脸转向他,贴着耳根怒骂:“我什么我,谁用你来救?弄的我还要来找你!”

他刚手刃了丹尼斯琴,终于像找奶的孩子一样急切的想出水面吸一口气,结果隔着湖水就看到了正往下潜的许康轶,水下暗流湍急,而且自水下往上看日光晃眼,如果看不清楚不能从破冰处浮出水面,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四瞎子,就算是想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下水之前没想想自己是不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吗?

“…”许康轶被震得耳朵嗡嗡响,一时语塞,心中无语的想,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呢?

北疆骑兵在阵前胜局已定,泽亲王指挥完战局忧心如焚的带着亲兵就冲到了切文厝湖,连问数人,“少帅和翼王呢?”

终于有一个眼神好的小军官手指着水面告诉泽王,言谈间还挺镇定:“禀告王爷,小半个时辰前少帅掉进了水里,刚才翼王也下去了。”

“小半个时辰?!翼王也下去了!”许康瀚再沉稳也大惊失色,水温太低、时间太久,估计神仙都淹死了。

他心惊胆寒的往水面看去,幸亏没让他担心太久,要不他正想亲自率众下水,正好看到了浑身是水,一手扯着翼王上岸,一手拎着宝剑和滴血人头的凌安之——

手中人头死不瞑目,双目尤似缺氧似的怒睁着鼓出眼眶。

岸边番俄的士兵不自觉的被这一幕吸引,看到凌安之拎在手中丹尼斯琴的人头,尽皆胆寒,在他们心中,丹尼斯琴将军是不可战胜的,可是,如今…

兵器噼里啪啦掉在地面上的声音不断响起,刚才还奋力死战的番俄士兵纷纷放下武器,多有跪下马上投降者。

在岸边奋力死战的北疆军和安西军弟兄们,已然被丹尼斯琴压了几个月出不来城门,而今见恶敌已然伏诛,背水一战的敌军已然臣服,掌声欢呼声不自觉的雷鸣般由衷响起,跟着少帅,有前途!

泽亲王许康瀚一颗担忧的心终于落下了,一颗高山仰止的心升了上来,天将不过如此——

他泽亲王可能只是个开边戍边的将军,从水里出来的这位才是大帅。

******

泽亲王率兵抵达且文厝湖畔,一边将战争收尾,活捉了的番俄士兵全穿成串,一边立马就地升起十数堆火将落水的凌安之、许康轶和其余众兵士烤干,否则湿寒入骨,容易引发各种疾病。

烤干了也不多耽搁时间,立马远离危险之地,带着丹尼斯琴的人头和俘虏一口气撤回了北疆军大营。

花折听到消息,已经带人赶着马车迎出半路,正好和骑马回来的许康轶和凌安之走了个对头碰。

花折极为细心,直接把许康轶拉下马塞进了烘热到温暖如春的车厢里,凌安之也借了光一起跟着坐车,还混了一碗驱寒汤。

凌安之随意归拢了一下头发,端着热腾腾的汤碗,再眼巴巴看着花折这几里路不停的给许康轶搓手搓脚活血取暖,不禁有些思念起余情来——余情在这的话,肯定不能让他这么眼馋的干看着。

嘴要是老实他就不是凌安之了:“翼王这个诱饵和我这个凡夫夫子比起来,确实分量不同;你家小大夫是真疼你呀。”

花折也不气恼,抬头对他回眸卖笑,一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样子,看的凌安之有些牙疼。

花折一边折腾着许康轶,心中一边暗搓搓的思考着已经逆转的战局。

——上下齐心,同心同德,金石可破。

凌安之无坚不摧的惊人意志,藐视对手的傲然气概,横扫千军的骁勇无畏,临渊履薄的过人心智,坦荡浩瀚的江河胸襟,花折不知道此人是如何打磨的,只能当他是天降的星宿。

他心中默默的坚定了一件事——得凌安之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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