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情升火烧水,学着凌安之的样子做了点盐水,轻手轻脚的给他清洗了一下伤口,他清醒一阵糊涂一阵,余情把他抱着怀里,除了喂他喝一点温水、用体温传给他一些温度,开始祈求安西军快点找到他们,祈求她从来不信的神佛保佑,别无他计。
——道尽途穷、束手无措,是为绝境。
这一天,在余情看来比她一辈子还长,天又黑了,凌安之的体温越来越高,脸色由蜡黄变成惨白,唇上舌头上俱起了血泡,好像轻轻一碰,嘴唇上口腔内的皮肤就能大片脱落了似的。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有水壶的盖子端到他的嘴边,先是喂他喝了几口温水,接着水壶又拿了过来,一股熟透了食物的味道从壶嘴里飘出来,“三哥,你试试,喝得下去吗?”
凌安之虽然烧糊涂了,但是不傻,半睁着眼睛气喘吁吁的问她:“这是什么?”
余情充楞:“找苔藓的时候抓到了一只老鼠。”
凌安之两眼无神,半天才对准了焦距盯着她:“胡闹,老鼠只有血没有肉吗?”
余情见被拆穿,怯懦的解释道:“肉被我吃了。”
凌安之手有点哆嗦,勉强一伸手拉过余情端着水壶的另外一只手,手腕上新鲜的割伤,血液刚刚凝固,他半晌无言。
余情蓬头垢面,面上也是毫无血色,比小鬼的脸色还难看,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落:“三哥,你是定边总督,大楚西北的仰仗,好几天什么吃的都没有,怎么可能受得了,也许有一口吃的,明天早晨就缓过来了,是不是?之后好带着我走出这山洞呢,没有你我也走不出去。”
凌安之眼圈发热,他倚在余情怀里闭眼不再说话,余情说得对,也许有点热量垫底,挺过今晚这一关,明天就缓过来了呢,突厥未平,他不想死。
清冷的夜,过于漫长,余情这一夜迷迷糊糊听那个人在昏迷中喊了几声母亲,说儿子好冷。
她连眼睛都不敢闭,百爪挠心的注视着他面上每一点变化,她搂着他给他点温度,却感觉他双手四肢不断变凉,慢慢的身上体温在降低,只有心口窝还有一丝热气,眼窝深陷,整个脸色已经灰败了,余情甚至闻到了一股将死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随着第一缕日光照进来,连余情亦感受到了死神的无情召唤,就像花折说的,这个人不病则矣,病起来病程进展太快。
凌安之又清醒了一会,看着余情满含忧怖的眼睛、寒心酸鼻的神态,挤出一丝笑逗她,“情儿,这回不好看了吧?”
余情摸了摸又吻吻他土色的脸,眼里全是泪:“胡说,我的大帅掷果盈车,在情儿眼里,什么时候都好看。”
平生见过将死之人无数,凌安之估计现在自己是回光返照,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气喘吁吁:“我这一生虽短,但戎马半生,杀孽太重,从未想过自己会得什么善终,注定会横死,却不想像个老鼠一样死在阴沟里。”
余情贴着他的脸,冷的像贴着一块石头,声音里全是凄苦的哀求:“三哥,你是大将军西北侯,怎么可以默默无声的被困死在这里?我们坚持一下,等凌霄来找我们好不好?”
凌安之笑:“三哥可能…不中用了…凌霄肯定找得到你,你相信他,坚持住。我家族蒙难,皇上会有怜悯之心,届时请旨,升凌霄为安西提督,西北也守得住。”
余情五脏六腑刀搅一样的剧痛,悲伤的不能自已,好像全身俱没了力气,“三哥,要不是因为我,那个瘟熊也伤不到你,不至于激出你的心火,为什么不是我病成这样?我真是…没用…”
一寸山河一寸血,凌云流血于此,凌安之接过了帅印;现在才几年,难道又轮到凌霄换岗了吗?到姓凌的死光了为止?
别的不敢肯定,凌霄绝对不会稀罕这个安西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