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庭听不得茹毛饮血、共存亡这些话,他强压下心头的焦急和怒火:“朝廷用你且不信你,难道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不成?”
宇文载光摇摇头:“哥,以我的军功,我至少不再是一个三品的京兆尹,应该再上一级,朝堂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想说的是——气节。”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拿着大楚的俸禄,看到了大楚十来年的兴衰荣辱,我曾经亲自丈量田亩,将田地送到流泪叩谢的百姓手中;我曾经指挥千军万马,快意恩仇;我曾经成功的阻击过金军,也曾经死守住山海关受万人敬仰;我从一个纨绔子弟到现在的国之栋梁。”
宇文载光静坐在被吹得摇曳的烛光中,蜡烛的光芒映照得他眸子闪闪发亮:“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轰轰烈烈的十年抵得过庸庸碌碌的百年。我得到过,也失去过,我觉得我活的痛快,活的有内容,而这一切,全是朝廷给我的,今生今世,我已经参透了快活和失落。依我看,不如从一而终,青史留名。”
他站了起来,在庙里狭小的空地上来回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我舍身取义,坚持气节,内心无愧矣。”
看着弟弟说着自己的主义和信仰,宇文庭像是被噎住了喉咙,死死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瞬间,宇文庭觉得,载光好像不再是那个从小混不吝的混小子,而是自内向外光芒万丈的人,他以前常在凌安之身边,凌安之的那股子愿以其血溅河山的骨气经常让他有所触动;而今,这个打小他看不上的弟弟,却又何尝没有震撼他的灵魂?
京城也许不日就要被攻下了,可谁能否认得了这几年来多名忠肝义胆之士舍命的守卫?
武慈和他弟弟全是聪明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气节,还能因为什么?
他何尝不是一路跟着凌安之,从未动摇过?只不过凌帅和翼王更强大一些,所以他的运气更好一些。
宇文载光缓缓走了几步,转过身来对哥哥说道:“哥,天快亮了,天亮我就不好走了,我不会听从你的建议去投奔社稷军,或者当一个怕死鬼,我们兄弟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宇文庭看着弟弟年轻挺拔的身姿,心下百感交集,向弟弟伸了伸手:“载光,我送送你,哥哥尊重你的选择,不过,如果什么时候不想做无谓的牺牲了,随时传信给我。”
宇文载光点点头,两个人刚拉门出去,只见四周寂静密林中突然间火把亮起,宇文庭还没反应回来怎么回事,就在风声中听到熟悉的哐当一堆异响声,是火铳和火炮上膛的声音。
——有埋伏!
宇文庭心痛难耐,不敢相信的看向弟弟:“你设的埋伏?”
宇文载光目眦欲裂,连连摇头道:“哥,我怎么能行此手足相残之事!”
却见树影下走出了武慈的偏将,带了两小队人马,瞬间形成一个包围,向宇文载光冷笑拱手道:“京兆尹大人,半夜跟着您到此,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却不想是要见社稷军的高级军官,果然如武慈总督所料,对不住了。”
陡然见城隍庙太平胜地杀气腾腾,利刃的寒光在月光下闪出不详的光芒。
宇文载光见形势不妙,当即震剑出鞘,挡在了自己哥哥身前:“哥哥,你挟持我,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
宇文载光是京兆尹,武慈的偏将本来想万铳齐发,直接就能把宇文庭打成筛子,可也不敢让防卫京畿的重臣宇文载光死于非命,当下包围圈缩小,当即雪光四溅,开始短兵相接。